这些在孔丘给学生们讲的故事中,妥妥扮演反派的人物,现在却鲜活地躺在她身旁。
不过,他熟睡时就像个孩子,双手抱着胸膛,眉头紧皱,似乎是感到了夜色的寒冷,又或者是因为让人不那么畅快的梦境。
看上去,孤独极了。
孔姣孰视良久,不由露出了一丝笑,一开始的忐忑和惊恐却慢慢消失了。她安慰自己道,男主外女主内,她咽下一些不该说的话,装作厅堂之外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一心一意抚养女儿。
可她不去胡思乱想,事情却找上门来,在铜鞮的时候,一些在晋国效力的孔门弟子突然来求见,请她为太史墨求情。
“外面盛传太史被上卿所囚,吾等人微言轻,难见上卿一面,太史生死,唯系夫人一言!”
“我不是什么夫人,只是区区媵妾……”她想要分辨,然而在外人看来,她在跟着赵无恤去了一趟鲁国后,日益受宠,吹吹枕边风也许太史墨就获释了。
“古人云,昵比匪人,惟以妇言是用,我不该过问这些事。”虽然如此告诫自己,但孔姣的脚,却不由自主地朝赵无恤的书房挪动。
无论是他窃取鲁国,还是引发战争,制造死亡,明火执杖地傀儡卫、邾,甚至权倾晋国,悍然逼宫,她都装作不知道。外面关于丈夫与宋国大巫南子的风言风语,她也当做耳旁风。
妇德要求她服从丈夫,他做的一切决定都是对的。
但这一次当听闻太史墨被禁锢时,孔姣却没忍住。
她年幼时经常听父亲谈起过太史墨,孔子去成周拜会老子时,曾与其有一面之缘,回来以后盛赞太史的睿智和博学。她嫁到晋国后,在一些宴飨上终于看到了这位老者,白发苍苍,文质彬彬,慈祥而温和地对她笑,说此女知礼,颇似仲尼。
孔姣何尝不想说,他也与父亲极为相似,那份对小辈的勉励,那份内藏的固执。
若是这样一位老人被丈夫所杀,孔姣不敢怪罪他,却不会原谅自己的无所作为。
但每踏出一步,她就离母亲敦敦教诲的“妇德”远了一步,离赵无恤的书房越近,她的心里就越发忐忑不安,以至于双手都绞到了一起。
自己能说服他么?会触怒他么?会被舍弃休掉么?会为孔氏蒙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