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瓦剌部收到赎金会放人吗?若是得了好处不放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以此为要挟,怎么办?
其次,两军对垒之时,瓦剌若把大明天子摆到阵前,这仗还怎么打?万一不小心把皇帝打死了,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明军必然投鼠忌器,所以这仗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再者,土木堡一役,大明最精锐的京师三大营,近二十万精锐中的精锐,全军覆没,余下只能靠居庸关和紫荆关抵挡,若是瓦剌利用皇帝破关,北京城将直面瓦剌兵锋,则大明危矣!
还有,土木堡大败,疑云重重,土木堡位于长城以内,距离怀来城不过二十余里,背后即是宣府,南下可直抵居庸关,若是大军在关外被击溃,也能理解。诡异的是,却是在回程路上,在宣府与居庸关之间的小小土木堡被击溃,这里面定然藏着不可知大事。
最后,大臣们显然对孙太后积怨已久,正统七年,张太皇太后过世,三杨老去,说是皇帝执政,实则孙太后用司礼监临政,结果让一个王振祸乱朝纲多年,如今又出现了这等天大的事,还叫人如何信服?
在要不要赎回皇帝这个问题上,群臣与孙太后明显出现了歧义,朝堂之上,顿时又变得乱糟糟一片,即便是暂代司礼监掌印太监的金英临训,也不管用了。
忽然,都察院右都御史陈镒,持朝笏,率先出列,躬身一礼,洪声道:“臣,有本启奏!”
太监金英眼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总不能不让人奏禀吧,故言道:“请讲。”
群臣静谧不言,皆屏气凝神,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陈镒无所顾忌,大声质问道:“陛下有旨,郕王监国,郕王何在?”
孙太后蓦的心一震,指尖微微颤,历经四朝的她,隐隐明白了什么,一时心口郁结,金英瞬间脸色煞白,浑身绷紧,瞥了一眼孙太后,猛吸一口气,掐着细嗓子道:“事发突急,郕王还在府内,已经谴人通知,即刻而来,然迎接陛下之事,不可不处理,诸卿食君禄,忠君事,还望早做打算。”
礼部仪制郎中章纶,素来以性子耿直著称,迎着金英的目光看去,不偏不倚,接着奏禀道:“既郕王监国,岂可越之而议乎?”
金英被章纶的一句话,顶的哑口无言。
都察院御史王文,陈镒的上司,眯着眼,盯着金英,紧接着附议,呵声道:“请郕王!”
兵部侍郎于谦,亦是附议道:“请郕王!”
历经五朝,本朝顾命大臣,德高望重的礼部尚书胡熒,亦附议:“有请郕王!”
愈来愈多的大臣跟着附议:“请郕王!”
一部分文臣仗着有皇帝旨意在,又占据大义,态度出奇的一致且很强硬,隐隐有逼宫之势,孙太后面色难堪,纵使万般不愿,也心知大势不可挽回,终是退步了,不情不愿的伸手示意。
金英拭了拭汗水,望向了另一侧侯立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兴安,兴安心领神会,随即退下,谴人去寻郕王朱祁钰。
皇帝被俘虏,大臣逼宫,太后退步,这一幕不可谓不惊险,但确确实实发生了。
一夜未眠的朱祁钰,此刻在府中书房内,焦躁不安,来回踱步,心里万分焦急,皇上被俘,王振被打死,朝堂一片纷争,自己就只是个闲散王爷,无权无势,有心无力。
蓦的,朱祁钰想起了那个向来不着调的儿子朱见滢,因其在皇帝北征前,曾与自己断言此战必败,如今果然与其所言分毫不差,虽然这个逆子平时不着调,天天被一帮言官追着屁股弹劾,惹了不少的麻烦,但朱祁钰深知这个逆子,聪明过人,心智绝非常人可比。
王振专权期间,能大摇大摆从锦衣卫昭狱里捞人的,整个北京城只此一号,郕王世子朱见滢。
朱祁钰心思紊乱,拿不定主意,想问问朱见滢,朝着门外喊道:“世子在做什么?”
太监成敬道:“禀王爷,世子在钓鱼。”
朱祁钰闻言,瞬间火大,都火烧眉毛了,他还有闲工夫钓鱼,边骂着边冲出门去,对着成敬吼道:“去,把这个逆子绑来。”
“是!”成敬恭敬答道,微微一笑,徐徐退下,转身去了府内的临台湖,湖中有个湖心亭,朱见滢一般都是在这里钓鱼。
不消一会儿,朱见滢提着衣襟,缓缓进了书房,见老父亲瞪着眼珠子,也不在乎,自顾自的坐到了地图前,目光锁定在土木堡。
朱祁钰对这个儿子是又爱又气,训斥道:“皇上北狩未归,你消停点,出了事,再无人替你擦屁股。”
“皇上是还没回来,但王振这个老东西也死了,朝堂上吵吵闹闹,心怀鬼胎,谁还能注意到我这个不起眼的,倒是老爹你,赶紧换正装,宫里马上要请你去觐见。”
“什么?宫里请我觐见?你如何得知?”
“此时京城人心惶惶,父王身肩监国之重任,必须要现身,安定人心,与群臣商议政事,稳住大局,昨日朝议未请父王,今日必请。”
话音刚落,门外成敬急声来报,宫里派人来请郕王速去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