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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好景不长,自弘光政权灭亡之后,清兵铁蹄南下,南京、杭州、合肥、江西、福建、江浙都落入了鞑子之手,全为清朝所有,只有附近州县,如太湖、英霍山等偏僻之地以及云贵一带,还有聚众抗清,不肯剃发的。满清鞑子兵四处搜刮,见了江南美女更是非夺即抢,可怜这些粉装玉琢、锦簇花团的弱女子,落花误主,大半被清军掳掠去了。

心惊胆战的董小宛与冒辟疆只得收拾起家中细软,四处躲避。可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处处兵荒马乱,盗贼蜂起,劫财掠物,杀人如麻,冒府全家老少数十口人屡遭劫难,细软珍玩也丢尽殆尽。万般无奈之中,一家人又悄悄回到了如皋,此时的冒府早已被毁坏得凋零不堪了。

家道败落的冒家缺米少柴,一大家子都要吃饭,日子变得十分艰难,多亏董小宛精打细算,才勉强维持着全家的生活。就在这节骨眼上,冒辟疆却病倒了,下痢兼虐疾,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疟疾发作寒热交作,再加上下痢腹痛,冒辟疆几乎没有一刻能得安宁。为照顾他,董小宛把一张破草席摊在床榻边作为自己的卧床,只要丈夫一有响动,马上起身察看,恶寒发颤时,她把丈夫紧紧抱在怀里;发热烦躁时,她又为他揭被擦澡;腹痛则为他揉摩;下痢就为他端盆解带,从没有厌倦神色。经过五个多月的折腾,冒辟疆的病情终于好转,而董小宛仿佛也曾大病了一场。

这日,冒辟疆大气嚷嚷着从外面进来了,一脚将本已摇晃的门板踢得嘭嘭直响,口中直骂无耻。董小宛吓了一跳,忙去问出了何事。

“堂堂经略使洪承畴,口口声声宁死不降,可是与那清朝皇后睡了一夜之后,筋骨全散了,剃发称臣乖乖地成了鞑子的奴才!这还不说,现如今他穿着那个鞑子小皇帝赐给他的顶戴花翎和黄马褂,到云贵去杀咱大明的皇帝了,真是无耻,无耻之极呀!”

“哦,”董小宛轻叹一声,柔声劝道:“冒郎,人各有志,那钱老爷和龚老爷不也都做了北朝的大官了吗?生死关头,这样的行径,真不如我们女子了。我总觉得,如是姐姐嫁了钱老爷真是不如愿。”

“钱先生不是已经后悔了吗?可怜七八十岁的老人了还四处奔走呼号,也真难为他了。既有今日又何必当初呢?唉……”冒辟疆长叹了一声,跌坐在床上,他面容瘦削,鬓角已出现了白发,忽的不知怎的又烦燥起来,一把拽过脑后的辫子,恨声说道:“满洲衣帽满洲头,满面威风满面羞。满眼于戈满眼泪,满腔忠愤满腔愁。这可恶的辫子,拖在脑后,不三不四的,真恨不得一刀剪了去!”

“冒郎,千万不要感情用事!你这辫子一剪不要紧,府里上下老小数十口人可就要遭殃了。”

董小宛惊的脸都白了,丈夫真要把辫子剪了,那大祸立时便至。

“我便是怕这个,要不然,如何还留这辫子。”

冒辟疆很是苦闷,看着那辫子无比生厌,心下一股郁火不得泄。在床头坐了片刻,他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知道自己终归是书生意气,几十万清军都入了西南,清廷的塘报天天说清军占了哪里哪里,败了多少明军,可见,这天下怕是复明再是无望,这辫子恐怕此生都是割不去了。

可叹,冒辟疆前些时日听说广东那边大败清军,广东全省光复时还高兴得和几个友人痛饮一番,各自畅论明军何时光复东南,不想这才几个月,这局势又天翻地覆了。唉,为何大明如此多灾多难,为何每每有中兴之机,最后总是叫人空欢喜一场!

知丈夫心烦,董小宛见天色已晚,便欲劝丈夫早点歇息,毕竟才大病一场,外面又天寒地冻的,可不能再病了。

冒辟疆微微点头,不欲小宛再为他担心什么,夫妻二人正铺床时,外面却传来敲门声。

这么晚了谁还会来访?

冒辟疆和董小宛都是一怔,冒家老仆去开了门,只听门口说了几句话,随后那老仆便将来人带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