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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县衙,李中纪仰天长吐一口气,对一边的差役暴喝一声:“叫在衙门里的人到前面来点卯,不要跟他们说什么事情,能喘气的都过来!”

说到这里,转过身看着那差役,眼射精光,好似要吃人一样:“敢走漏一点风声,今天晚上我就把你拖到河滩里埋了!你的一家老小,也不要想好过!”

那差役吓得两腿打战,应一声诺,踉踉跄跄地跑向旁边巡检兵士的驻地。

李纪中看着不远处的洛河,脸色阴沉,好似要滴出水来。刚才知县只是说是天津桥附近做坏事的闲汉,并没有具体说是哪个,很可能他也不知道。他几个胆子敢去问转运司的人?没办法,有一个算一个,洛河两岸天津桥上下游几里内的浪子闲汉,这次全都抓起来算了,就当是为民除害,冤死鬼只管去找那几个不长眼的好了。

严格说京西路转运使司并不监察河南府官吏,河南府跟开封府一样,很长时间都是朝廷直辖的京府。现在虽然并入了京西路,但只是钱粮,监察权还在留守司御史台。但是转运使不直接弹劾官吏,直接上奏说洛阳城内强盗横行,推到河南府头上,对下面的县来说那后果比直接弹劾更加严重。知府是朝廷重臣,一个不好就断送了自己前程。

作为河南县的巡检都头,管着洛河的南岸,李纪中平时也没有少吃下面牛鬼蛇神的孝敬。但那些跟自己的身家性命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一个巡检都头别看平时在市面上威风凛凛,但跟转运使比起来,那就是案板上的肉,没有一点回旋余地。

洛河边上的菜园里,病尉迟大口喝着酒,看着面前一个精瘦的汉子。

那汉子道:“大哥,我已经打听过了,本路转运使昨天确实去过张相公府上,而且带了不少礼物。那个卖粪的,只怕不是胡吹大气,张家只怕是要重新发迹。”

一边一个老成些的道:“我早就说过,洛阳城里官宦之家极多,那些高门大户,别看着现在破败了,以前结下的人缘却不能小视。若无必要,不要去惹他们,不然——唉,现在惹了张家的人,有转运使出头,可如何是好?”

病尉迟冷冷地道:“你们跟着我天天喝酒吃肉,尽兴赌钱,以为是哪里来的?我们本来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你还想着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那人摇了摇头,再不敢说话。

精瘦汉子道:“大哥,现在如何处?有转运使司撑腰,我们可是惹不起张家。要不要兄弟收拾了细软,先到外面州军躲一躲?我在蔡州有个生死兄弟,可以去投靠。”

病尉迟只是冷笑:“现在只是有点风声,你们就怕得要死要活,成得了什么大事?且管安心喝酒吃肉,真要出了事情,衙门里必然有风声漏出来,那时再应对不迟!”

“大哥说得对,日常衙门里的人也没少拿孝敬,难不成现在就翻脸不认人?”

这话一说,大家心里都一下子放松下来。洛阳外城向称“短垣”,修的时候就不高,再加上晚唐五代没人维护,洛河泛滥冲刷,早就倾颓得不像个样子了。大宋立国之后虽然也修过两次,但只是做做样子,连鸡狗都挡不住,哪里还能挡得住人?只要有了风声,兄弟们尽可以越墙而出,天高地阔哪里不能去?

天津桥上,李中纪和洛阳县的陈都头对视一眼,就都心里明白,双方的处境都是一样的。上头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要把人抓回来,不然,只怕自己这些当差的就要抵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