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刘涣叹了口气:“或许我这职称中的招安两字该去了,直接蕃落使简单明白。”
徐平道:“你若是有意,倒也可行,我向朝廷上一道奏章就好。其实何必招安?朝廷初设你这个官职,本来是想着借各蕃部之力牵制昊贼,为朝廷藩篱,才带招安二字。可与昊贼交战,我们一向靠的是本朝兵力,从来没有借助过蕃落之力。不有求于他们,又何必去招安?朝廷治下,蕃落之地不行汉法,不去编户,一切由着他们自己。由着他们,当然也就不要想从朝廷这里得到好处,这事情天经地义!既不想被朝廷管辖,又想着从朝廷这里得到好处,凭什么!现在陇右之地,五军已立,钱粮充足,太平无事也好,有人要作乱也罢,或剿或抚,都护府都游刃有余,用不着去求任何一个番胡豪酋,何必招安!”
刘涣摇了摇头,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手里有兵有粮,果然说话就不同了,现在徐平手上五支大军,十万之众,如果不是元昊借着天都山地利,正面交锋连党项都不用再放在眼里,其余小蕃落更加不值一提。现在只有蕃落来求都护府,都护府对他们根本无所求。
第175章 别来无恙
番商及西域使节无特旨均不得过秦州,这一条禁令使秦州的商业如同吹了气泡一样飞速繁荣起来。城中商贾云集,各国商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使秦州聚集了西域各种各样的稀奇货物,海量的大宋商品也从这里卖向西域。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大宋的纸币就已经在河湟地区通行,甚至很多西域小国也开始使用大宋的纸币。有着充足的货物支撑,货币的渗透力大得惊人,随着商路开通,货币也飞带地向四周扩展。与此相对应的,是党项的纸币经过短暂的繁荣之后,很快迎来了物价飞涨,货币贬值。
秦州已经成了潼关以西最大的都市,各行各业都聚集到这里,赚番胡人的钱。
八月的一天,徐平换了便服,与谭虎带了几名得力的亲兵,走在秦州的街道上。自为官以来,徐平没有微服私访的习惯,他认为没有这样的必要,事情就该按照正常的做法去做好。当脱下官服,走到人群当中,徐平就彻底放下了自己的官身,完全不理会公事,只想如同一个普通的百姓般在街上走一走,逛一逛,感受生活,体会活着的乐趣。
今天他的心情很忐忑,在路上走走停停,每当抬起脚来就迫不及待,一停下来就想扭头回去,偶然抬头看见远处的群山,不由怅然若失。
原来的纳质院已经成了秦州城内的商业中心,无数的商铺从这里向四周蔓延,一直延伸到城外去。走到这里,徐平有一种经过了两个世界的感觉。
离着纳质院不远的南城门外,籍河两岸种满大柳树,树下排开全是新建的商铺。从川蜀来的货物走籍河虽然绕了远路,但却一路都是水运,大多还是走这条路,再加上从籍河上游下来的各蕃部货物,这里繁华无比。
离城门不远的一株大树下,有五间新建的房屋,后面一个小院,跟周围的商铺一个样子。铺子前聚着身穿绫罗的异族商人,不紧不慢地互相交谈,不时有人从铺子里出来,无一例外身后跟着小厮,搬着一个一个木箱。
徐平在路对面的一个茶铺坐下,要了一壶茶来,看着对面的铺子,独自出神。谭虎带着随从坐在另一张桌子上,另派了几个人悄悄巡视四周。
铺子前面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都是五六岁,面对面守着一大盆水,泼来泼去,不住地咯咯笑着。一个下人样子的中年妇人站在一边,百无聊赖地倚在墙上,看着两个孩子。
徐平看着铺子,神情有些恍惚,好似这一切一直都在自己世界里,是那么地熟悉,然而每一个人又那么陌生,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铺子前的人群开始散去,慢慢变得冷清,跟周围的铺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