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尔哈朗的主力虽然被调走了,但也不至于躺在砧板上任凭宰割,蒲塘村周围兵力空虚也只是相对的空虚,他的五点梅花大营设置的非常巧妙,构成了一个互相支撑的稳固阵型,楚军如果从正面发起进攻,他可以一面坚守抵抗,一面调遣清军各部回援,反过来把楚军聚歼在茅山之前。
陡山门大营,是五点梅花上最薄弱的一片花瓣,这里是清军大营的侧后方,远离明清两军交战的正面战场,楚军的斥候和小股部队很少渗透到陡山门附近……更重要的是陡山门的地形非常险要,在重重山岭之后,两座陡峭的山峰中间夹着一条十丈宽的香草河,被看做无法通过的天险,济尔哈朗把大部分兵力都摆在正面,陡山门大营却被当做瘟疫隔离区,专门安置感染时疫的伤兵员,在各个大营中驻守的兵力最少。
五点梅花大营,就是利用几个坚固的节点来支撑整条防线,镇筸营如果能攻克陡山门大营,楚军主力就能顺着香草河一路杀到蒲塘村,直接面对济尔哈朗的中军大营,把剩下的几个“花瓣”都甩在外边不予理会,然后破营烧粮,夺旗杀将!
在楚军各部中,镇筸营负责发起第一波突袭,从济尔哈朗的梅花大营上砸开一个缺口,为恭义营打通进入蒲塘村的通道,任务最为艰巨,也最为危险,全营自陈友龙以下全部编入敢死队,即将和恭义营分头行动,对陡山门发起奇袭。
奇袭作战,暴露的越晚当然效果就越好,但是翻过前面的那座山峰后,就进入清军控制区域的外围,镇筸营事先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但是谁也不敢打包票一定能够摸到清军的鼻子底下才被发现。
汪克凡对陈友龙嘱咐道:“万一被清军哨探发现也不要紧,还是那句话:‘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要你们立刻发起猛攻,济尔哈朗就来不及增派援兵,封堵缺口。”
“请军门放心!”
陈友龙还是一个永远不变的扑克脸,声音干涩:“我当年只是官军中的一员偏裨末将,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每次奉命杀贼,杀的多半却是活不下去的百姓,当时末将以为服从命令总是不错的,可是等到鞑子入关之后,那些文武大员却纷纷望风而降……”
他突然停了下来,眼睛里跳动着幽幽的火苗,半晌才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末将不敢自比岳武穆,却也知国家大义所在,此战若能击破济尔哈朗大营,虽百死而无憾!”
陈友龙平常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并不善于言谈,这番话却偏偏动了感情,神态语气就显得有些僵硬,看起来好像在唱高调一样,但是汪克凡知道,他说的都是真心话。
这个年代里军人习惯性地受到歧视,但他们同样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善恶标准和操守,陈友龙和马进忠的情况很类似,都是被上官胁裹投降满清,不久后自己又主动反正归明,比金声桓、姜瓖这种混不下去才举旗反清的更加高尚……陈友龙是一员难得的悍将,在历史上却死于何腾蛟之手,满腔的抱负也随之湮没,今天能够得到奇袭济尔哈朗大营这么重要的任务,已经抱定了决死的信念。
汪克凡深吸一口气,挽着陈友龙的胳膊,略略提高声音说道:“我们为天下苍生而战,为汉家江山而战,流血牺牲都是死得其所,后代子孙也会铭记我们的名字,传颂千古而无限荣光……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活着回来,能带着大部分的镇筸营士兵回来,和我一起把鞑子赶出关外,开创一个百姓安居乐业的太平年代!”
“若真能如此……末将原终身追随军门,直至肝脑涂地!”陈友龙眼睛里的小火苗原本晃晃悠悠,此刻却突然一亮,就像被泼上了一桶油般熊熊燃烧。
对一个人来说,最低级的需求是生理需求,最高级的需求是自我实现的需求。陈友龙当年反正归明的时候,是清军最为猖獗的时候,满清似乎马上就能一统天下,大多数聪明人都忙不迭地卖身投靠,他却不甘心接受这种屈辱的奴役,压上身家性命拼死反抗,所图所想的最高追求就是把满清赶出关外……拯斯人于涂炭,为万世开太平,汪克凡描绘的理想比他又高了一个层次,陈友龙觉得心里啪的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被点燃了。
志同道合,方为同志,人一旦有了追求的目标,就有了奋斗的方向,有了舍生忘死的勇气,汪克凡通过言传身教,通过士兵同志会的宣传,把楚军紧紧地凝聚在一起……
镇筸营离开山谷后,在向导的带领下穿行山间,进入了清军控制区的外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