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暨县位于绍兴府西南,地势低洼,号称“浙江小黄河”的浦阳江从境内穿过,经常发生洪涝灾害,清军在诸暨县扒开了浦阳江干堤,台风带来的洪水淹没了大量的村庄和田地,也在明清两军的控制范围之间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张煌言和朱以江从这里经过的时候,洪水已经基本退去,但是周遭几十里都变成了不毛之地,低凹背角的地方能看到很多无人收殓的尸体。
这些尸体都是被洪水冲过来的,少数是淹死的,大部分却死于刀弓之下,很多尸体残缺不全,创痕触目心惊,田雄的绿营兵从这里撤离的时候,在浦江、诸暨两县疯狂屠城,杀死了数万百姓,比八旗兵更加凶残……田雄原本是黄得功的部将,后来向清军投降,并且亲自背着弘光帝朱由崧献给清军,从此变成了一个铁杆汉奸,几年来一直为满清冲锋陷阵,屡屡对汉人同胞展开血腥屠杀。
(吴三桂这个时候名声还不是太臭,杀掉永历以后才成了臭名卓著的大汉奸,田雄和他的情况类似,出卖弘光帝以后再没有回头路,只能死心塌地的当汉奸。)
张煌言和朱以江过了诸暨县,进入临安县地界,遇到的百姓渐渐多了起来,临安县在杭州府的西侧,是和托所部的撤退线路,官道两旁的村镇都被屠戮一空,偏僻些的地方都躲过了这场灾难,由于清军主力龟缩到杭州周围百里之内,这一带刚刚被鲁王政权的军队收复。
路过横路村的时候,张煌言遇到了本村的乡绅胡员外。
“请两位老爷做主啊!鞑子兵一顿饭的功夫就杀了本村三百余口,老朽家中也有四人遇害,可怜我那个粉嘟嘟的大孙子,被鞑子一刀砍成两段,死得太惨了!”胡员外老泪横流,伏地痛哭,当清军闯进村子的时候,他带着一家人躲进地窖,可是时间过于紧迫,还有几个亲人落在外面,都死在清军的刀下。
这一路上,类似的惨状见到的太多了,张煌言每次都感到异常悲愤和沉重,对百姓非常同情:“请各位父老乡亲放心,朝廷官军已经到了绍兴府和杭州府,不日就会攻打府城,定能要让鞑子血债血偿,讨个公道!”
“噢?朝廷的官军来了,是哪里派来的兵马?又是哪位大将军领兵?”胡员外泪迹未干,咬着牙说道:“我家里的房子被烧了,但还有百十亩薄田,十余个青壮后生,愿为朝廷出一份薄力!”
张煌言朗声答道:“我们是鲁监国的兵马,由定西侯张名振大帅领兵。”
胡员外一愣:“鲁监国……是姓鲁么?他和汪克凡谁的官大?”
张煌言也是一愣,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鲁王朱以海的影响力局限在浙东,隆武朝廷却声威日隆,过了绍兴府之后,普通百姓只知隆武帝,只知楚军和汪克凡,却不知道鲁王朱以海的名字,把鲁监国当成了隆武朝廷的一个官员……这也是张肯堂等人急于让朱以海称帝的原因之一,普通百姓只知道皇帝、太子和皇后娘娘,不知道监国也意味着一国首脑,朱以海称帝可以提振军心民心,提高鲁王政权的号召力和凝聚力,短期内的确有很多好处。
鲁王政权现在就是一个草台班子,格局太小,没法和隆武朝廷抗衡,让朱以海称帝,把六部九卿的架子都搭起来,才是争雄天下做大事的模样,张名振和张煌言作为鲁王政权的骨干,不好一直拉后腿,所以才领兵出征,暂时置身事外……这段时间,张名振和张煌言在外征战,张肯堂等人也在宁波府紧锣密鼓的准备,看他们的意思,都铁了心拥立朱以海登基的,让朱以江去南京,也是为了试探隆武朝廷的反应。
这是在玩火!
张煌言和张名振一样,也反对朱以海称帝,满清大敌未除,江南最重要的几座城市,最富庶的苏杭地区还在清军的控制下,刚刚打了一个胜仗就开始争权夺利,如果因此引发唐鲁之间的冲突,鲁王政权比如败亡,隆武朝廷也不是胜利者,满清却能渔翁得利。
但是,夏虫不可以语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