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宗主不也说过——世人最是丑陋,从不允许这世上有旁的抢走他们的权利,哪怕是兄弟?梁孝王后来多半也领悟到宗主说的道理……宗主,你说是不是这样?”
夜星沉默然。
鬼丰似笑笑,继续道:“梁孝王终于发现了世情的险恶,亦知道不要说帝位,他恐怕是连王位性命都要不保。文景之治被汉室极力称颂,说的几乎要媲美尧舜之治,但文景二帝绝非尧舜,这父子若非有着非同凡响的手段,如何能在那般险恶的环境中生存下来?”
略有停顿,鬼丰继续道:“这世上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并不常见,大多人不过是近墨者黑的白缎。所谓的‘内用黄老、外示儒术’不过是后人粉墨的赞誉,老子、孔子可都不是贪恋权位之辈。景帝用的不是儒术,而是权术,难免也养成权术人的心思。景帝或许对弟弟还有亲情,但那恐怕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七国之乱后,景帝对于同族刘氏早就深切戒备,亦怕兄弟梁孝王重蹈七国的覆辙。对于梁孝王的反复要求帝位一事,景帝实则深恶痛绝,可碍于世人之眼,他不能明里除去梁孝王,于是效法郑庄公的手段。宗主这般博学多知,应该知道郑庄公?”
夜星沉终于抬头看向了鬼丰,“我到如今才发现,若论博学多知,我还是不如你的。”
“宗主过奖。”
鬼丰没有丝毫的骄傲,“宗主实在过谦了,宗主按理说应该知道郑庄公的。”
“为什么?”夜星沉反问道。
“因为宗主铲除冥数的叛逆,用的不就是郑庄公的手段?”鬼丰淡然道。
夜星沉再次沉默,再望鬼丰的眼光很有琢磨之意。
鬼丰却是不以为然,继续道:“当初冥数一战,我虽没有出来,可对宗主所为倒也看得清楚。那时候魏伯阳就已说过,宗主养亲为患再以道义行铲除之法,用的正是如郑庄公一样的手段。魏伯阳那时说宗主如石头缝中蹦出的一样,自黄帝以下,本没有夜姓,宗主这般用名似乎在掩藏身份,而冥数中人,也没有人知道宗主的确切身份。魏伯阳是个老狐狸,当初他说宗主似出自帝王官宦之家……似在提醒单飞什么,我这个旁观者想通的却很晚……”
“不晚,你想通的一点都不晚。”夜星沉在鬼丰侃侃而谈时,本是木然,这会儿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冷漠,“我很想知道你还想通了什么?”
鬼丰不知为何,缓缓后退半步,凝立又道:“我想通了很多事情。郑庄公对弟弟公叔段看不顺眼,又知道娘亲溺爱弟弟,这才故意纵容弟弟,让其狂到造反这才在‘有心’大臣的‘苦谏’下灭了公叔段。景帝想必也从中汲取了经验,这才故意纵容梁孝王。景帝故意给梁孝王天子一样的待遇,然后等待梁孝王造反。”
轻轻叹口气,鬼丰道:“不知梁孝王是太天真还是根本没有想到去背叛大哥,倒是始终没有造反。”
“他应该是太天真了。”夜星沉突然道。他的声音平静如水,似根本没有任何感情在内。
“是吗?宗主这般说,我倒真觉得那时候的梁孝王或许真的天真了点儿。”鬼丰赞同道:“梁孝王虽没有想造反,但景帝除去梁孝王已是势在必行。景帝知道自己归天后,梁孝王若是不死,就会拿他景帝的子孙开刀!景帝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做过亏心事的人难免会心虚一些,帝王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