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之间的利益链,人和人之间的复杂关系以及背后更多更多的,是他所看不见的贪婪的欲望和蓬勃的野心。
在这样的势力交织下,每个深陷其中的人每走一步,脚下都是深渊。不是拉下别人,自己上位,就是被别人踩下去,成为他人脚下的阶梯。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地意识到,什么是“家族”,什么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什么是所谓的“功成名就”。
他的意识仿佛突然回到了很久远的某一天,在私塾里,他昏昏欲睡,压根不知道先生在讲什么。只听得先生一拍桌子,神情激昂,念了一长串的什么玩意儿,然后他被后面的余大头踹了下椅子。
他懵懂地睁开眼,手放到背后,被余大头塞了张小纸条,然后他就被先生抓了个正着。
老先生气得白胡子都要分叉了,厉声喝问:“池云非!我刚才说什么!”
池云非吸了吸鼻子,站起来垂手不语。
“你们的家世比别人好了不止一点半点,你们拥有比寻常人更多的优势,却丝毫不知进取,不知谦虚,不知用自己的优势去为别人做更多的事!自私自利,目无王法,不敬长辈不尊师长……”
老先生捋着胡子哀哀叹气:“我刚刚讲得是《己亥岁》的‘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来说说,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理解它?”
那时候老先生意味深长地叹气言犹在耳,一眨眼却已过去这么多年。彼时他不屑一顾,总觉得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有什么好背的?背了不也会忘吗?可如今才知道,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朝代更迭,类似的事永远在上演,永远不会有尽头。
而前人留下的东西,是警示,是教训,是经验。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池云非喃喃。
温信阳诧异地抬头看他,很意外他会念出这样的诗句来。
池云非道:“柳家他们勾结洋人是想要开战,想要利益。郑其鸿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声望,可能还想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可没人在乎普通的老百姓要怎么办。或许以后,他们的后人会站到普通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家族显赫,可他们脚下踩的,不过是当下被卷入局势里,那些无辜人的性命。没人看得见他们,也没人会在意。”
温信阳沉沉地看着池云非,池云非思考了一会儿,抬眼道:“我这样理解,对吗?”
温信阳眼里闪过复杂的光,他发现池云非其实悟性很高,虽然有很多不拿到正道上来用的小聪明,又总喜欢挑事,但其实本性从来不坏。
他能第一时间体察到种种事件背后的阴暗,而不是像那些大家族里的人一样,被利益、欲望和野心冲昏了头,这就是最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