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摸到霍州北部北横冲村民迁入的那座屯寨,滞留两天才打听到张士贵有孕在身、自幼同村长大、感情投契的妻子早已经在北迁途中难产身故了。
因为这些年梁楚军事对峙,淮河沿岸的土地肥沃,人口却稀疏。
像濠州,诸县人丁加起来,都不超过六七万人。
而霍州、寿州南部的淮阳山北坡地区,长期以来作为寿霍两州的内线腹地,受到战事滋扰的程度相对要轻得多,无论为民户聚集还是军事屯垦,都远远好过其他地区。
寿州军控制之下的七十多万人丁,差不多有近一半都集中在这几个县。
然而乌金岭一役,却彻底改变了这一格局。
以往被视为相对安全的内线腹地,变成寿州军与棠邑兵两军对峙、战事频繁的前线战区,而由于寿州军彻底倒向梁国,之前淮河两岸的战区,反过来成为内线腹地。
避免人口流失以及在淮河沿岸地区组织恢复生产,乌金岭惨败之后,徐明珍不等在安丰寨稳住阵脚,就第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将霍州南部、巢州北部的民户全部强制北迁。
金陵事变之后,寿州的粮秣补给就极度紧张,这两年汴京每年从宋颍等州调拔四五十万石粮秣赈济寿州军,也仅仅是勉强弥补军资的不足。
更不要说乌金岭惨败,不仅将卒大量伤亡,也丢失大量的作战物资,使得寿州的粮谷越发的捉襟见肘,但还要伤筋挫骨的全方面的调整防线。
这种情形,寿州民众自然也陷入极致的穷困之中,不管贵贱,但凡有存粮都被寿州军强征走,而二三十万老弱妇孺在没有充足的迁徙及安置准备下,被迫大规模的迁徙,饥馑疫病之惨烈,实属难以想象。
张士贵的妻子在北迁途中难产身亡,而他兄弟俩的父母则在北迁后,栖身于蓬草搭建的破漏窝棚下,每天捡拾野菜树皮为食,入冬没几天就双双冻死了,还是村人可怜他们,找了一张破席子埋葬在寨口。
然而这只是江淮战乱动荡局势下,极不起眼的一出悲剧而已,因为物资的紧缺,安宁宫渡江时又胁裹大量的人丁北逃,这三年来饿死、冻死以及患病不得医治而死者,不计其数。
倘若统计战死及伤重不治的兵卒,寿州治下的人丁损失至少在十万以上。
相比较之下,江南诸州都称得上治世了。
看着夜幕下的屯寨,韩豹抿着嘴,削瘦的脸颊有如刀削斧刻般,予人坚毅之感,心里暗想,唯有新制能推及天下,如蝼蚁般的贫民,身上那有如巨石碾压般的命运,才会稍稍轻松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