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名化对贾放夸张的表情显得十分尴尬,又拱了拱手,称:“十年之前,本县县衙曾经遭遇过一次大火,本县的鱼鳞册当时正在县衙之中,因此付之一炬。本县只有这一份鱼鳞册,又去州府处问过,并未留下副本。因此本县自那以后,就再无鱼鳞册了。”
“什么?”贾放听到这个答案,十分震惊而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有鱼鳞册。”
“那贵县凭什么征收粮赋?”
土地是粮食的基础,如果没有确凿的土地拥有权属资料,县里凭什么,或者说他刘家以什么依据征收粮食?
刘名化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本地民风淳朴,因此百姓们都按照上一年缴粮数,继续缴粮。”
刘名化一面说,他身边的刘立兴一面使劲儿地压低了头,强忍笑容:他这位叔祖,在正二品大员面前,撒谎难道都不用打个草稿的吗?
贾放一听见刘名化这么说,登时变了脸色,站起身,背着手在花厅里来回踱了几步,低声道:“胡闹,这真是胡闹!”
他终于翻了脸,伸手指着花厅的门口,对刘名化不客气地说:“你要是站到县衙门口去大声喊一句:去年秋粮没交多的到这儿来报到。有一个人肯来武元县衙门口站着,本官就算信了你的鬼话!”
他翻起脸来,管对方是谁,多大年纪,反正谁也没他官大。
但刘名化无话可说,人总是趋利的,只有觉得自己交多了钱粮,没有交少的。说交少了,万一衙门让补怎办?
“十年没有鱼鳞册,盲征瞎缴,你们武元,还真让本官大开眼界啊!”
贾放骂人,最狠的水平也就到这儿了——只不过这话从他一个二品大员口中说出来,依旧很重。袁县令没有出现的好处再一次体现。
于是贾放气呼呼地问:“失了鱼鳞册,之后该做什么,你们知道吗?”
那刘名化丝毫不受贾放的怒气影响,依旧一板一眼地道:“大人指的应该是,丈田。”
贾放这时才不做声了。
这刘名化确实在钱粮上有些了解,知道这鱼鳞册,就是丈田得来的:洪武初年,明□□朱元璋命人巡行各州县,全面清丈土地,查实田亩,编造土地清册,这才造出了鱼鳞册。之后到了万历年间,首辅张居正推“一条鞭法”,也是从丈田开始,严查隐占土地(“隐田”)和漏税田产(“诡寄”),追缴欠税,又造过一次“鱼鳞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