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其人只是怔怔反问:“府君真不能饶我一命吗?”
“不取你一命,何以立威建德,膺服钜鹿上下数十万人?”董昭端坐在上,黑胖面容上只有冷冷之意。“大战之前,你何必发此可笑之语?”
孙伉再无可言,只能仰天而叹:“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属下自视甚高,却不过府君掌中一物而已,确实可笑……事到如今,只求一壶烈酒,一柄利刃,绝不会他人再为属下之愚钝自大而平白送命了!”
董昭当然不会告诉此人他弟弟孙行其实比他死的更早,所以只是缓缓点头,挥手示意而已,然后,狱吏自然将此人带走。
郡中上下在堂中肃立随侍等候,而不过片刻,狱吏便复又来报董昭,说孙伉畏罪自杀,已经自刎于狱中。而等到翌日,郡中在各处亭舍、义舍处贴出公告,明示孙伉忤逆叛乱之实,自不必多说了。
到此为止,九月初七日,钜鹿离乱数月,一朝遂平。
……
“董昭为钜鹿太守,驻瘿陶,郡丞孙伉,国中大户也,举孝廉十载,望于郡中,素不齿昭,多有不敬。建安初,袁绍交攻公孙珣珣于冀州,河北一日三变,朝南暮北者众,许攸持袁绍印以官购钜鹿郡南诸族,九县十一城,一朝叛离,瘿陶悬于钜鹿泽北,一日三惊,而孙伉无礼愈甚。及张飞北行钜鹿,以千兵转战,十一日连战连捷,克复十城,郡中重定,复有降人举孙伉交通袁氏,罪当族诛。昭闻言叹曰:‘董卓乱后,数载动荡十三州,本即上下相疑之秋也;冀州离乱七载,亦即天下动乱之源。居于此,当此时,今日叛,明日降,多时势所迫也!伉虽不敬,情法不容,然以族诛,终不忍也!’伉闻之,于狱中泣拜于北:‘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之重;一时无知,不识英雄之容,当以死谢之。’狱吏者,郡中故旧也,遂借其刃自戕欲狱中,而昭赦其族。郡中闻之,皆曰:‘此府君以德报怨也!’乃膺服。”——《汉末英雄志》·王粲
第三十三章 毫端千黜是春秋
九月十一,深夜之中,梁期城内,与妻子刘氏,还有少子袁尚同塌而眠的袁绍是被人小心从榻上叫醒的——侍卫通过侍女来报,许攸来到城中,死活要立即面谒袁车骑。
对此,已经长出不少头发的袁绍只能一声叹气,却还是即刻起身召见,俨然对许攸的到来早有预料……这倒是可以理解,想那张益德数日前便搂草打兔子一般顺手把魏郡所属的曲梁城给拿下了,只在数十里外梁期城中屯驻的袁绍如何能不知?而曲梁既失,则许子远在钜鹿功败垂成便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此番匆匆回来请罪更是理所当然。
只是没人想到这厮来得如此之快,如此急迫罢了!
于是乎,深夜之中,体恤下属的袁本初强打精神,只是披上一件外套,便匆匆来到后堂,而其人眼见着许子远眼窝深陷、满身风尘,外加神色匆匆,举止失措,平日风采半点全无,心中怨愤之气倒是立即消了七八分。
然而,袁绍是心下一软了,但其人尚未来得及坐下身来开口安慰一句,另一边,许子远得见对方,却反而直接上前拽住了自家这位袁车骑的衣袖,并语出惊人:
“明公速速发兵邯郸,否则沮公与与韩将军处两万大军不保!而且公孙文琪已经到了河北,此时正在集结兵马,陈公台太行剿匪,隔山塞其后之策已然无能,趁着最后战机,发全军再围一次邯郸才是正策!”
袁绍坐在堂上怔了片刻,方才对拽着自己衣袖不动这位心腹一声冷笑:“子远,钜鹿那边我本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也不必为了脱罪乱说话……我这边消息还是有一些的,无外乎是张益德忽然过来,其人勇猛堪称万人敌,所以能轻松靠郡卒扫荡你那些地方宗贼而已,乌合之众乱斗于郡中,如何便能威胁到沮公与处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