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发愣的张辽微微一怔。
“还有丁斐,一个贪财之辈……自古贪财即贪生,贪生即怕死,可这么一个人陷入绝境,却宁可自焚而死,也不投降,难道不是为了不负夏侯渊不入城的一番善意吗?”公孙珣继续叹道。“当然了,夏侯渊、曹操的妻子都是丁氏女,对丁斐而言,这二人恐怕也是骨肉之恩吧?这些人之间的感情与信任,我也不好擅自揣测。”
就在此时,荀攸忽然插嘴:“主公今日的言语举止,可以称得上是仁义了!”
公孙珣看了眼荀攸,微微摇头:“何谈仁义?今日言语不过是和文和一样,想提醒一下自以为是的燕公……敌众精诚团结,此战当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拼尽全力而为,反而不能流于俗义!唯此而已,方能不负身前身后!”
言罢,其人终于撒开了贾诩之手,然后也不上马,便负手归营去了。众人不敢多言,纷纷转身随从而去。河对岸,杨俊更是带着夏侯渊尸首随曹仁入营去了。
一时间,只有夕阳满河,继而繁星满河而已。
……
“汉末,曹操拒太祖于濮水,初战即丧夏侯渊,太祖以故旧归渊首,操得之,面谢北使,复遣使往随渡河,面谢于太祖,曾不改色也。待使去,又书令笺示于三军,东至东海,西至南阳,尽言渊不知马战,不善斥候,本非能用兵也,所谓‘白地将军’!然,令既出,或言,操潸然于座,竟至通宵达旦。”——《世说新语》·伤逝篇
第四章 新策闻故地
一如贾诩所判断的那样,曹操收了夏侯渊尸首后,甭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却满不在乎,而且其人立即传令三军,指斥夏侯渊本就不善用兵,在军中素来号称‘白地将军’,也就是白痴将军的意思,以示濮北之失与夏侯渊之死不值一提。
另一边,公孙珣立营于濮水后,居然也即刻发布了明文军令,传示三军,却是一篇《罪己告》!
之所以是告而非诏,乃是因为诏乃天子独享……告书中,燕公直承由于他本人骄傲自满,轻敌失态,所以才为曹操所惑,中了后者壮士断腕之计,从而使前期河北大军突袭带来的时间、空间优势尽数葬送,白白为了五千骑兵而浪费了数十日的决战时机,让曹军完成了军事防御纵深的构建。
一场奇怪到根本不对称的战斗,从战术结果而言,无疑是燕军的绝对大胜,他们用局部战场内的绝对兵力优势全歼了一支敌军,并斩获敌军大将;但从深层战略上来说,却无疑是曹军的成功,因为他们在公孙珣的突袭下勉强稳住了阵脚,建立了纵深防线。
然而,面对此战,双方主帅却都在那里说是对方打赢了,自己输了,然后拼命的批评与自我批评……战争奇怪到这种份上,只能说明双方之前都对战争有些不切实际的预期,然后此时觉悟了而已。
实际上,曹操的《白地将军令》和公孙珣的《罪己告》发出后,震动最大的还是两军主帅以下的那些高级将领。
曹军那些出身沛梁的将领们自然是渐起同仇敌忾之意,作为援军来到陈留的鲁肃、刘晔等人更是明白曹操的苦衷并为之震动,另一边燕军将领也纷纷陷入惶恐震动之中,便是捡了大便宜的张辽和刚刚升了官的张颌都上书请罪,自陈有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