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林小鹿瑟缩的动作,容靖柔声问她:
“不介意我摸一摸你身上的大衣吧?”
林小鹿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压下几欲脱口而出的拒绝,犹豫着点了点头。也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一直在用那种警惕而具有敌意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容靖的动作。
――她的身体似乎本能的在抗拒着容靖的触碰,而这种本能,是违背着她自己的意识与思考的。
也许,是她身上这件“大衣”的本能?
容靖思考着,伸手摸上大衣,然后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异的表情,她只觉得整只手都陷在了那暖烘烘的皮毛中。
没错,这大衣的皮毛,竟然是暖的,就好像是从温热的皮肤中长出来的,被体温浸染,所以变得暖烘烘的,似乎,还能闻到一股轻微的属于兽类的臭味。
而在她摸上去的一瞬间,林小鹿的脸上就露出了十分不适的表情,一双眼眼中瞳孔不断的变化闪烁着,一会儿是属于兽类的竖瞳,一会儿又变回正常的样子,而不断的变化的,还有着她的表情。
她的表情,正逐渐变得暴躁,与充满戾气。
容靖在她理智快要奔溃的时候,收回了手,林小鹿几乎是瞬间吐出一口气来,几乎是下意识的往旁边躲了躲,避开了容靖。
容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问:“我刚刚摸大衣的时候,你有什么样的感觉?”
林小鹿道:“很不舒服,很抗拒……还有点痒,就像……”
她努力思考着,要怎么去形容这种痒意,好一会儿才恍然说道:“就像受伤的地方,新长出了嫩肉一样,很痒。”
容靖微微颔首,面露思索。
林母忍不住问:“容小姐,您看出什么来了吗?”
容靖回过神来,回答道:“林小姐身上的问题,的确是来源于这件大衣。大衣与她的血肉,几乎完全长在了一起,所以我触碰大衣的时候,她才会有所感觉,就像是我抚摸着她的皮肤一样。换句话来说,这件大衣,的确成为了她身上的另一层皮……”
而脱了大衣,那便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脱皮,就像死去的韩薇那样,
“您是在哪里买到的这件大衣?”容靖问林母。
林母一脸自责,觉得要不是自己给小鹿买这件大衣,她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此时听容靖询问,当即也没犹豫,立刻回答道:“是在何姐的一个亲戚那里买的……”
说到这,她顿了顿,语气艰涩的道:“何姐就是韩薇的妈。”
正是因为是自家亲戚,所以韩薇妈妈买大衣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个亲戚,甚至还帮忙介绍了不少客人,林母也是其中一位。
要不是韩薇妈妈推荐……
林母心情复杂,这件事说起来韩薇妈妈也有一定的责任,要不是她推荐的,林母怎么可能也不会去她亲戚家买的。
可是,再想到死去的韩薇,林母心里那点迁怒的心思,也就没了。
韩薇妈妈,也是受害者啊。
闻言,容靖道:“看来,我们得去这亲戚家走一趟了……”
韩薇妈妈的那个亲戚姓李,是韩薇妈妈表弟的老婆,大家都叫她李老板。
林母上次跟着韩薇妈妈来过李老板的店里,此时听容靖说要去找这位李老板,当即就带着他们过去了,在路上她跟容靖他们介绍着这位李老板的背景。
这位李老板经营皮草店也有很多年了,不过往常几年店里生意都是不温不火的,赚点小钱,却发不了大财。
但是这两年,她店里的生意突然变好了,听说是因为她新找了一家供货商,供应的都是纯野生的皮草,质量很不错,皮光水滑的,一瞬间就给她打开了市场。就这短短两年,她就赚了不少钱。
韩薇妈妈也是听说了这事,这才带着林母去买大衣的,不得不说,她家的皮草质量的确过硬,买到的人没有一个不说好的,林母也是见那大衣是真的不错,这才没有犹豫就买了一件。
“……野生皮草?”容靖却是抓住了重点,“我记得国家是禁止狩猎野生动物的,更是禁制贩卖野生皮草的。”
闻言,林母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道:“说是野生的,谁知道那皮草是不是真的野生的,许多只是打了个名头,实际上都是人工养殖的。”
现在市面上的皮草大衣要么是人工制造的皮革,要么就是人工养殖的,纯野生的那是禁止的,因此市面上几乎是绝迹的。
说是“几乎”,那是因为不管什么年代,都有这种偷偷摸摸,试探着法律底线,偷偷狩猎野生皮草的人。也正是这个原因,“纯野生”的皮草大衣价格也是越来越昂贵,许多人更是以拥有一件“纯野生”的皮草大衣而为荣,争相炫耀。
在这样的情况下,“偷猎”也是屡见不鲜,只是不知道李老板店里的皮草大衣,是人工养殖的,还是人造皮革,或者说是……真正的纯野生皮草?
容靖看着林母略有些尴尬的表情,更偏向于最后一种,心里也忍不住一叹。
她摸着林小鹿身上的大衣的时候就有一种感觉,这件大衣,似乎是“活”的一样,当然,此“活”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活着,而是说,大衣上有一种奇怪的生命力在流动,一种充满了怨恨血腥的生命力,而这些生命力钻入了林小鹿的体内,已经与她的身体与魂魄,完全牵引在了一起,成为了一体。
滔天的血气与怨气形成了这样一种穷凶极恶的诅咒,只要沾了身,便再也脱不开。
只希望,李老板店里的大衣,并没有卖出去多少,要是所以买到大衣的人,都像韩薇和林小鹿这样,那事情可是真的糟糕了。
容靖的表情有些凝重。
一个小时后,容靖他们站在了皮草店的店门口。
只见整个皮草店很大,里边空间更是广阔,排列整齐的架子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皮草,每一张都皮光水滑,华美至极。
此时店里更是有不少客人穿梭其间,十分的热闹。
容靖他们走进来,立刻就有招待的服务人员走过来问好,林母忙说:“我是来找李老板的……”
容靖没说话,目光扫过她暗沉的眉心,然后视线扫过这满店的皮草,最终目光落在了上空。
看起来干净明亮的店里,上空却萦绕着一股血怨之气,血色诡谲如云,不断翻滚着,有红色的血线从雾气中延伸而下,交织穿梭,宛若一张巨大的红色线网,伸向了不同的地方。
容靖的目光落在靠在自己身边,脸色有些发白的林小鹿上,林小鹿注意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努力的对她微笑了一下,问:“怎,怎么了?”
容靖摇头:“没什么。”
――血雾中伸出来的丝线中,便有丝丝缕缕缠在林小鹿身上。
她又抬头看向店的上空,血雾翻腾中隐隐能看见一张兽脸若隐若现,时不时凝聚,时不时又散成一团血雾,那张脸又像是有千张万张的兽脸组成的,容靖只认出里边有狐狸的脸,还有兔子的,甚至还有老虎和熊类的,完全不一样的几张兽脸组成在一起,充满了血色,看上去狰狞而诡异。
容靖自然的移开视线,正听见店里的服务人员笑着说道:“我们老板在里边了,您们跟我来。”
店里内部空间很大,两旁的架子上整齐挂着一张张毛茸茸的皮草,什么兔毛的、狐狸毛的、貂毛的等等等,看得人眼花缭乱的。
林小鹿的眼球在眼眶中飞快的转动着,她死死的抓住容靖的袖子,骨节因为用力过度都泛着白。
在她眼中,那没有任何生命的皮草,此刻却幻化出了身形,兔子、狐狸、貂、老虎……它们蹲在架子上,身上没有毛茸茸的皮,只剩下一身剥皮之后的坑坑洼洼的血肉,血水从它们身上流淌下来,滑落在地上。
“……啊,啊――”
林小鹿哆嗦着,嘴里发出毫无意义的短促且惊恐的叫声,直到一只手落在了她的眉心,容靖冷清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冷静,这一切都是幻觉。”
林小鹿的表情恍惚了一下,混沌的眼睛慢慢恢复清明,她看了看四周,只见架子上的皮草还是好端端的在那,并没有变成什么动物的模样。
“小鹿,你没事吧?”林母关心的问。
经此一遭,林小鹿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了,她苍白着脸摇头:“没,我没事……”
容靖抬头看了看头顶,看见从血雾中伸展出来,缠绕在林小鹿身上的血线,短短时间,就变得更多了,她的上本身,几乎都被这些红色的丝线缠在一起,似乎是想要把她包裹在里边一样。
服务人员带着他们去了里边一间屋子,打开门,容靖的脚步顿时一顿,眼中的世界,变成了一片鲜红,宛若鲜血在屋里缓缓淌过,她似乎都能听见血液流动的声音。
容靖忍不住闭了闭眼。
她从小对各种气息的感知就十分敏锐,进门的一瞬间,这浩瀚如海一般的怨恨扑打过来,实在是让她觉得十分的不适。
“……感知是不是又敏锐了一些?”
她迟疑着想到,伸手按住自己的眼睛,将自己的感知降低了一些。这一次,她再睁开眼来,倒是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看见满屋子的血色了。
目光飞快的扫视了屋里一眼,好在,屋里的一切,却隐隐都包裹着一层血水。
拦住想要跟着进去的林小鹿,容靖道:“林小姐,你还是就站外边,别进去了吧。”
林小鹿疑惑的看着她。
容靖对她笑了下,道:“听我的,我不会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