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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顶的两个人男人沉默了一段时间,汤崇贵怅然说道:“雨竹一定在下面骂人,骂我想她做儿媳是做梦。”

罗翔不由一笑,安慰道:“市长,你已经尽力了。”

汤崇贵没什么好说的,他没有出生在红旗下,却是成长在红旗下的一代人,公有制、工人阶级领导的社会主义制度,如此的信念根深蒂固,突然一朝要改变了,他的迷茫由而可知。

“国有企业不是单纯的企业。”汤崇贵低声说道。

他研究过两种所有制企业,功能单一的民营企业目标明确,就是追求最大化的利润。而国有企业是公有制的载体,间或被赋予了政府的一些职能,肩负了政治效益和社会效益,在竞争市场上天生没有民营企业能轻装上阵。

一竿子打死国企必要吗?汤崇贵力图说服自己不仅要执行领导意图,还要理解、吃透政策,但这很难。

罗翔尽量劝道汤崇贵:“实现所有制结构合理化是国企改革的基本目标,在此基础上的探索肯定有失败,有反复,有争论,却不能不去实践。”

“是吗?”汤崇贵有了和他探讨的兴趣,问道:“两种国企的观点,你认为那一种更可行?”

罗翔知道老汤说的两种观点,一是国企全面市场化,几乎全部的国企都应该推进市场;另一种是国企能和市场“相容”,只要转换“经营机制”,开通一条不僵化、不强求绝对控制的管理,国企是能够存活和发展的,汤崇贵当是持第二种观点。

汤崇贵不隐瞒他的看法,“转、租、包到最后就是发卖这些企业,不如‘政企分开’‘产权明晰’‘自负盈亏’下分开所有权和管理权。”

“未必有用啊。”罗翔摇头。这条看似温和的路子其实一直在采用并实践,卓有成效者凤毛麟角。这也是整个九十年代国企一塌糊涂的原因。

他边想边说:“改革之初,国企占统治地位的因素在于规模优势、资金优势、技术与产品优势、机制与管理优势以及人才优势。随着这些优势一个接一个被民营企业追上,市场的大范围丧失不可避免,特别是外企进入,国企的阵线一触即溃,打不赢这场仗的。市长,您是知道私营和国有根本区别之所在,这也正是国企日趋萎缩的缘由。”

汤崇贵沉吟不语,他是管理人员出身,对民营和国有企业最大差别一目了然,那就是机制。而机制是企业生命之源,机制拘束了企业内在的激励和约束,规定了企业在市场竞争开拓的空间。

“只有抓大放小了……”汤崇贵小声的嘀咕。

罗翔深以为然,随著竞争的驱动,节节败退的国企只能靠行政命令退守最后的防线,2006年底,国资委下达了国企控制力的重要部署,规定七大行业为保持国有的“绝对控制力”行业,它们是:军工、电网电力、石油石化、电信、煤炭、民航、航运。另外,装备制造、汽车、电子信息、建筑、钢铁、有色金属、化工、勘察设计、科技九大行业保持“较强控制力”,除此之外不属于重要行业和关键领域的国有资本皆可依法转让。

不能不说国资委的所谓部署滑稽、无奈、自欺欺人。三十年前的改革注定了所有制会大挪移,注定新生生命蓬勃向上无可阻挡,靠行政命令的约束只会使那些垄断行业的国企更加怪胎,更加貌似强大却不堪一击,就像罗翔站在1996年看到的这样,徒有大批汤崇贵这般想维护国企的干部,到头来也只能眼巴巴看着它们倒下,改换了门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