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肃拱手施礼。“将军麾下人才济济,假以时日,必能横行天下。肃本鄙人,将军赐一手书,肃必欣然而往,怎敢劳动将军百忙之中,枉驾至此。肃感激不尽,死罪死罪。”

孙策笑了。如果一封信就能请到你,我何至于费这么多口舌。他伸手虚扶。“子敬不必自谦,我所言文臣虽然都是一时俊杰,可是堪与子敬相提并论者不过寥寥数人而已。我平生无大志,唯愿与天下英雄并力,内抚百姓,外安万邦。耕者有其食,织者有其衣,学者有其智。士农工商,各乐其业。”

“将军好大的志向,各安其业已经难能可贵,何况乐之。”

孙策笑道:“正因为难,才需要子敬这样的俊杰助我一臂之力。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正需天下有志之士同心协力,各展其长。易云: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我华夏人才济济,若能同道相谋,何事不成?”

鲁肃眉心轻蹙,看着孙策,半晌无语,眼神中既有惊讶又有疑惑。孙策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鲁肃思索良久,一声轻叹。“将军所言至大,肃闻所未闻,虽不知能不能至,心向往之。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肃虽不才,愿为将军这惊天伟业奉一抔细壤。不当之处,还请将军指教。”

孙策躬身致意。“愿闻子敬如兰之言。”

鲁肃再次看了孙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激动,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将军,此大争之世也。争天时,争地利,争人和,非争而不能有。强者存,弱者亡。”

第0913章 新榻上对

孙策微微颌首以示赞同,却没有说话。

鲁肃是实干派,没什么套话,而且咄咄逼人,开口便是争,没有一点礼义谦让之风。这倒也符合他的个性。榻上对时,他也是开门见山就否定了孙权所谓的桓文之功,直言汉室不可复兴,是一个标准的进取派,和老好人一点也不搭边。

“朝廷西迁,定都关中,有故秦之基业,有炎汉之道统,攻则不足,守则有余。关中四塞,益州富饶,若能兼而有之,则尽有西方地势之利。并州有匈奴,凉州有羌,若能抚之,既得弓马之劲,又补户口之缺,俨然一强秦也。只是朝中关东儒臣多,因循守旧,未必肯变夷为夏。天子年幼,威信不足,难掌权柄,必为大臣左右,纵有自强之心也不能随心所欲。以肃观之,少则十年,多则二十年,关中无力东出,出则必败。此将军之友也,可与盟好。”

“袁绍北奔,凭四世积威,势倾天下,巧取兖,豪夺冀,跨有大河,户口殷实。内有世家豪强支持,外有匈奴、乌桓、鲜卑之助,兼有天时、地利、人和,非唯将军不能与之争,即使朝廷也要避让三舍。此将军之劲敌也,不可不防。”

“公孙瓒、陶谦之流出身卑微,不得世家支持,又见识短浅,不能拔俊杰于寒门,唯能逞其私智,奋其蛮勇,据一州数郡之地,得意于一时,久则难以为继,终将为强者所并,此将军之徒也,可驱而用之。刘虞虽有宗室之名,奈何智术短浅,志大才疏,倒行逆施,败亡在即。贾诩、牛辅之徒本凉州之虎狼,寄居河东,既失根本,又有强敌在侧,苟延残喘,不足为虑。张燕黄巾余孽,乌合之众,可忽而不计。”

“将军以江东为根基,以荆豫为两翼,两面受敌。西进则以低取高,北上则以步敌骑,皆处于劣势,难进易退。将军父子出身寒微,非累世官宦之家,无门生故吏之助,江东户口又不能与中原相敌,可谓天时、地利、人和皆无。看似风卷残云,天下三分有其一,实则如居积薪,但有一丝疏忽,便是引火烧身。”

孙策默默地看着鲁肃,心中骇然。相比于与孙权榻上对的鲁肃,现在的鲁肃还没有走出东城,他对最近的形势了解得并不详细,甚至可能不知道曹操已经进入益州,所以只能从大势上进行分析。但他一针见血地指出江东劣势,却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不容他不予以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