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孙策不过是江东一匹夫,世以卖瓜为业,略知小智,对治道一窍不通,充其量不过是一匹猛虎。陛下乃皇室贵胄,天生聪明,却是一头真龙。臣得附龙尾,岂是郭嘉可比?”
天子笑了两声,又有些无嘲地说道:“只可惜,我只是一头潜龙,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一飞冲天的机会。且孙策亦非猛虎可比,他是真正的凤鸟,若非如此,袁绍又怎么会一败涂地。子扬,戏言可尔,轻敌则是用兵大忌。”
“陛下说的是。”刘晔也收起笑容。“不过,臣以为陛下谨慎则可,沮丧则大不可必。老子云: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地尚且犹此,而况于人乎?”
天子点点头,示意刘晔接着说。
“孙家出身寒微,麾下将领亦以寒门为多,这些人大多没有家族支持,甚至是孤身一人,既没有争权夺利的实力,也无权利可以争夺,大敌当前,只有众志成城才能活下去。所以闻战则喜,人人争先,这就是孙策战必胜、攻必克的原因所在。反则袁绍则不然。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支持他的不是颍川名士就是冀州豪强,几乎每一个人的身后都站着一个或几个家族。外无强敌,内有派系,争斗在所难免,内忧甚于外患,这就是袁绍失败的原因。陛下想想,孙策与袁绍交战,袁绍何曾有一次兵力占优?”
天子若有所思。“是啊,袁绍总兵力十余万,但他每次与孙策对敌,多是两三万人。就连这十余万人渡河都是分成两次。”
刘晔伸出手,张开五指,又慢慢攥紧。“兵法有云:兵宜合不宜分,合则胜,分则败,袁绍每次都以一部应敌,而孙策则每次都全力以赴,是以龙渊斩麹义,黄水擒审配,官渡败袁绍。若袁绍没有分兵颍川,一心一意取浚仪,何至于此?袁绍非不知兵,其麾下郭图、沮授也是才智之士,为何出此必败之计?无他,汝颍系与冀州系内斗也。”
天子慢慢地向前走着,微微侧着脸。刘晔跟在后面,轻声细语地解说。
刘晔稍微等了等,又接着说道:“如今袁绍败,孙策独占五州,山东无人能制,强弱易位,内外形势皆有变化。据臣所知,孙策以南阳起家,得颍川之助,占据豫州,又取扬州,得吴会世家之力,如今又取青徐,其麾下文武派系壮大,争斗在所难免。仅以统兵之将观之,则荆州有周瑜,南阳有黄忠,洛阳有鲁肃,任城有太史慈,青州有沈友。陛下观此数人,可有察觉?”
第1519章 舍己从人
两人走到西廊下,天子仰头看着即将落山的夕阳,眼神熠熠。
“子扬,我明白了。今日之孙策,便是昨日之袁绍。今日之袁绍,便是明日之孙策也。”
“陛下所言甚是。此即一阳来复,否极泰来之义。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此强弱胜负转换之机也。陛下固不能一纸诏书而爵禄废置,生杀予夺,亦不必妄自菲薄,束手俯首。当项羽以霸王自诩,分封天下之时,谁会想到仅仅五年之后便是汉家天下?”
他转身看向刘晔。“如今强臣擅兵,大汉垂危,新莽之祸在即,刘氏子孙可用乎?”
刘晔道:“凡事皆有利有弊,譬如丹砂,有人服之登仙,有人服之暴毙,岂能一概而论?臣不敢说所有人都如陈王一般忠心无二,但臣相信也不会是每个人都像刘焉一样图谋不轨。忠奸善恶,唯陛下辨之。”他顿了顿,又道:“臣以为,果真有如刘焉之辈也当囚于京师,而不是散于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