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劲装,手臂与大腿精壮有力,眼睛亮而有神,手指虎口处有厚厚的刀茧——这人出身武行,但绝不是莽夫!
赶车人抽掉顾钟庭嘴中的绢布,顾钟庭大口喘息,盯着眼前这人厉声道:
“你是何人?谁人指使你绑我出城?你要带我去何处?”
“我乃是朝廷命官,天子脚下胆敢绑架朝廷命官,这是重罪!”
“你们想做什么!”
赶车人似乎是在看一只兔子在挣扎,玩味且耐人寻味道,
“顾大人精神倒是颇足,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但其实这一晚上怕是自己心中已经明白为什么了吧?我家主上只托我问顾大人一句,可愿意投诚?”
顾钟庭顿时闭口不言,眼睛里是深深的忌惮。
昨日早上他去上衙时在路上闭目养神,突然有人贴在他骄门边说了一句“想要顾辞活命,酉时金风楼见”,这没头没尾的一句仿佛钟鸣敲得他顿时一震,他立刻撩帘向外张望,且叫停骄子出去寻找,然而却什么可疑的人都没有,问了骄夫也都面面相觑。
他凝眉一想,便知那说话的人怕是刺客行当练得一身敛息隐匿的功夫,平日骄夫也不会专注周边的人,从他们骄边路过便就这么被忽略了。
他心思沉重琢磨了一天,觉得此事终究是逃不过幽州有关。
这事要从半年多前说起,半年多年幽州刺史突然暴毙,说是意外去世,但毕竟是朝廷命官,位职权重,他身为刑部尚书便亲自去幽州走了一趟。
他虽主管律法刑狱,但对分析断案也颇有心得,这二者本来就不分家。随后他便发现幽州刺史的死不简单,他不是自己暴毙而亡,多半是被人害死的。
加害朝廷命官乃是重罪,他手上暂时没有明确的证据,就没有上报,而是一直暗中调查,后来隐约的查到似乎与幽州节度使有关,他正要着手继续查下去时,而就在这时他的爱子顾辞上元节突遭如意楼下毒,险些丢了一条命,他震惊痛心之下暂且放下幽州一事,领命查起了如意楼事件。
如意楼下毒事件,看似条条针对三皇子,但是他越查越发觉不对劲,因为这案子线索给的太明白,所有环节太顺畅,什么事情过于完美,就显得营造痕迹十分突出。
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有意做这么完美引他往下查的,逐渐的他意识到一个可怕的结论,那毒,恐怕从一开始就是奔着他儿子去的,而目的就是为了警告他,又或者说在警告过后,想把他捆入泥潭中。
这事与三皇子一脉脱不了干系,能在天子脚下这么完美的“嫁祸”皇子,又让人找不出破绽,那最大的可能就是自导自演。
幽州节度使与三皇子一脉牵连甚深。
他震惊加震怒,皇子与地方军权牵扯,这是想要做什么?
他仿佛是陷入了一个泥潭,同僚谢幕发现不对立时抽身,可他已经抽不出去了。
顾钟庭冷眼看着眼前的人,那双眼睛与顾辞何其相像。
他们咬死了要拖他下水。
“你是幽州节度使派来的还是三皇子一脉派来的。”
“你们太无法无天了,这是在天子脚下,当真以为这天下没有王法了吗。”
赶车人浅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顾大人,何必如此不识时务呢?”
“难道令郎的事情还不足以让你长记性吗?”
提到儿子,顾钟庭眼睛顿时猩红,胸膛剧烈起伏,咬牙切齿:“他连弱冠都不到!无功无名,尚不曾涉世,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你们怎可如此恶毒!!”
赶车人笑容残忍:“父过子承,就当是顾小公子孝顺顾大人了。顾大人,既然令郎能被毒死一次,就能再被毒死第二次。其实他现在那样也不需要再费劲下毒,随便摔一跤,或者生个病也活不了太久的,大人说是不是?”
顾钟庭恨极,目眦欲裂,字字泣血,昂头狂笑:
“好!好!你们逼迫顾某如此,不就是想要我这一条命!今日怕是我点头投诚,投名状就是让我自尽!只要我死了,所有罪名推担到我身上,那死掉的店小二就是你们为顾某准备好的棺材,冠顾某一个失职错杀畏罪自尽的名头,这一切事情就都结束了,是不是!”
赶车人没有否认,只说:“金风楼里有大人的罪己书。”
顾钟庭猛然间直起身朝赶车人撞去,赶车人目光一利,起脚便当胸一脚把顾钟庭踹入车内,嘭一声巨响撞到马车车壁上,车身都向后撞退了半寸。
顾钟庭胸口剧痛,呼吸间全是气音,脸脖涨红,仰望青天,怒视人间恶鬼,已明死志:
“你等害我子险些丧命,害幽州刺史横死,害数条无辜百姓性命,如今又加害于我,天理昭昭!法网恢恢!终将有一日尔等会自食恶果!罚戒严惩!还天地清明!我顾钟庭,职大周刑部尚书,上顶青天,下立黄土,我就是死!也绝不会与尔等乱臣贼子同流合污!”
赶车人表情沉落,叹一声,“顾大人好骨气。”
“既然如此,某只能送大人一程了。”
顾钟庭被他一把掐住脖颈,来人精通骨骼,几下动作顿时把顾钟庭的下巴卸了下来,顾钟庭挣扎不休,却无法阻止来人往他口中灌入毒酒,
“这断魂草就是当日你儿子喝下的毒,当日令郎好运气捡回来一条命,某多喂大人喝一些,也好让大人了断的更快些,少受那断肠之苦。”
顾钟庭被灌了毒药,不到半刻钟后便腹痛难忍,浑身青筋暴跳,腹内脏腑肠肚被腐蚀成泥,他痛苦的在车厢内翻滚挣扎,口吐鲜血,他被下的药量比顾辞要重的多,毒发后不到一刻钟便含恨而亡。
眼望青天,死不瞑目。
赶车人试了下顾钟庭的鼻息,确定他已经死透了,戴上羊肠手套,把周围的痕迹全都清理干净,随后为顾钟庭敛容束发,叹息道:“也算让大人死后体面一些。”
检查一圈看一切妥当,他跳下马车,随后在车厢里洒进麻油,扔进火折子,轰然一把火烧起,顾钟庭的尸首被熊熊烈火淹没,赶车人悄然离去。
荒野中,早起的农夫挑着担子进城去卖菜,远远的看见远处燃起浓烟,一辆马车烧着了,马车边上无人,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远处有一匹马在吃草。
荒郊野外一辆马车在野地里着火,这场景实在渗人,农夫心里头一慌,脸上跟着惊慌,有心想回家躲事,但看到筐子里的菜又不忍。
纠结半天,垂头当看不见,加快脚步往城里去。
农夫快步在小路上行走,不久听到前方传来纷踏的马蹄声,抬眼望去是一队骑着大马奔驰的官兵,他连忙担着菜筐躲到马路下边的草地上去,趴着想等这队官兵过去,然而这一对官兵却停了下来,为首的一个官爷对他喝问道:“有没有看见附近有何行迹诡异之人!”
农夫一下想到了那辆马车,
他哆嗦的回话:“一路来没见到什么人,就见了前边西南向有辆马车停在那,我也没去看。”
“马车在何处!”
“就、就在西南边,那处浓烟便是。”
远远看到浓烟,将领回首大喝一声,“走!”
一队人马绝尘而去,卷起半米高的尘土。
农夫翘首看着官爷们的马屁股,狠狠打了个激灵,挑起篮筐马不停蹄离开了此处。
官兵们循着浓烟找到马车,马车燃烧着熊熊烈火,他们到时车架子几乎都烧散了。
周遭又没有水源,他们掩着口鼻,用长剑啪啪抽砍,
费尽周折一番时间后,终于把四散的火扑灭,也看到了马车内一具烧焦的尸体,已经烧的面目全非。
小将皱着眼睛,用长剑轻轻挑弄下焦尸腰上的腰牌,扒拉到一旁后吹了吹上头的灰,看到一个“顾”字。
小将一怔,与周遭将士道:
“怕是找到刑部尚书大人顾钟庭...的尸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