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麻烦不麻烦的……就是很不好说的那种……就是那种不能随便说出来的……”
赵青云的视线投向佘不器,杜若偷瞄,发现赵青云的眼神落点在佘不器的脚上。
杜若心中一跳,心说不是吧少爷!你这不是差不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为什么一定要问我啊!
“如果你注意观察的话,会发现小君的脚不对头。”赵青云缓缓地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距离最近的杜若能听到,“他两只脚的鞋码一样大,但是有一只鞋没有被脚填满,抬脚的时候会往下滑。”
杜若张大嘴:“……”
“观察更仔细一点,那只小了一圈的脚上穿了很厚的毛绒袜。从脚踝位置能看出来,袜子下面有鼓包。鞋往下滑的时候,就是被这个鼓包挡住的。”赵青云又说。
“……您就是当代福尔摩斯?”
“过奖过奖,我对烟灰没有任何研究,也不能通过细节辨认出一个人的职业。”赵青云抬手,用两根手指比出一个很短的距离,“只不过观察力比多数人稍微强一点点。”
“……好吧好吧差不多就是你想的那么回事。”杜若嘟哝道,“小君他有一只脚是假的。可能从小腿起就是假的。”
“猜也知道。从大腿起的话可能性非常低,大腿假肢很难像他走得那么自然,而且他年纪还小,假肢更换频率高,一般这种情况都会建议用廉价一点的假肢替代,等发育定型再改换更好的假肢。”
“……您就是当代福尔摩斯!”
赵青云用一种莫测的眼神看着杜若,在杜若咂摸出这个眼神的含义前转过头,不搭理杜若了。
你妈的。杜若想。少爷你真是活该没朋友。
朝有酒的车先到,临走前佘不器热情地和每个人挥手道别,坐上车了还恋恋不舍地趴在车窗上往外看。
“哥哥你的朋友好多。”佘不器说。
他从口袋里拿了袋豆皮吃,又递给朝有酒一袋,朝有酒拒绝了。
“你也会有的。”他说。
“没有也可以啦,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玩法,但是人多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好醒目。”佘不器往座位后靠了靠,“我大概还是会找个人多点的地方挤进去。”
朝有酒安静地听着,没发表意见。
到达目的地后佘不器盛情邀请:“去我家看看吗!”
朝有酒心说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要我去你家看看,这是什么特别的执念吗,难道是“我从来没遇到过能带回家的朋友”这种情况?
时间还早,人都已经带出去玩过了,相比起来,去他家看看也算不上什么。
朝有酒答应下来。
佘不器的脸瞬间放出了光彩,他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给朝有酒带路,自己拿着自己的袋子,朝有酒帮他拿着书包。
“我爸妈现在应该还没回,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等会儿我们回去之后我给你看我我以前的照片!有腿的!”
草啊。
你为什么要用这么欢快的语气说“有腿的”,这真的正常吗?你这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倒个开水搞得自己截肢这件事就对你没有半点影响不成?
听他妈妈的话好像他也抑郁过一段时间,但朝有酒有丰富的应对父母的经验,很清楚父母口中的孩子和孩子本身完全是两回事。
这项道理其实放在熟人之间也成立,同一人的两个朋友,对这个人可能会有截然不同的评价……
都是滤镜作祟。
但父母的滤镜是最离谱的滤镜,甚至比粉丝看偶像的滤镜还要离谱无数倍,起码粉丝并不能真的和偶像朝夕相处,本身就靠的是脑补。
佘不器打开门,先进去了,他换鞋的时候朝有酒在门口站着,问他:“有鞋套吗?”
“没有,你直接进来就行吧……嗯,”他想了想,跑进房间,没一会儿就拿着一双没拆封的新拖鞋跑出来,“穿这个吧!这是新的!”
他很机灵地补充:“你走的时候我给你放好,下次来还可以继续穿,这双鞋归你了!”
……你已经开始预定下一次了啊。
朝有酒心中忽然冒出一个神奇的念头,心说要是以前那些追我的人也像你一样会来事儿,那我恐怕——嗯,从了是不可能的,但生活肯定会变得麻烦很多。
他换上鞋,跟在佘不器身后走进房间。
温暖的余辉从大开的窗户外洒进来,将屋内照得亮堂堂的。
浅色的木地板泛着暖光,门口的鞋柜上放着细长的花瓶,瓶中插了几枝海棠,花瓣硕大,白色的花瓣边缘染着一线红边,瑰丽如舞女旋转时盛开的裙摆。
佘不器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地响着,很快就钻进房间深处,好像是去找以前的相册了,留下朝有酒一个人站在房门口,惊讶地看着佘不器的家。
电视下方放了一排袖珍花盆,花盆里是看着像仙人掌,只有拇指那么大的块状植物。沙发前垫着厚厚的白色针织地毯,这么不耐脏的东西,很难想象真的会有人把她放在家里的地板上做装饰。
沙发后的白墙上挂着空气凤梨墙架,绿叶安静地垂落下来,生长得健康而旺盛。
房间里充斥着温暖的气息,难以形容,好像文艺作品中总是用到的“家的味道”在这个房间中具象化了,它闻起来真的是家的味道。
只不过是别人的家的味道。
佘不器啪嗒啪嗒地跑了回来,怀里抱着个很大的相册。他把相册放到茶几上,熟门熟路地翻到一个位置,指着照片:“看!我还有腿的时候拍的最后一张照片!”
草啊。
你别再说“有腿”了好吗,你自己可能不觉得但是其他人听着还是很心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