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他，就连他娘子本人都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道：“陆兄弟你…是在开玩笑的吧？这自古以来女人就是在家里洒扫做饭带孩子的，哪有出门抛头露面给人家做事的理儿啊？再说了，我这要是出门儿做事去了，我们家老张平时也挺忙的，那两个孩子…”

他们的顾虑我自然明白，作为旧都以及汉文化传承最正统的区域之一，金陵城的居民在某些方面有着外界人难以想象的执着甚至是执拗。黄淑仪可以在外头混得风生水起，位列大名第一女首富，可在这儿，她不行；陆老夫人可以在背后推动整个家族，统管全家上下的生意账目，甚至可以左右家族任何一项生意的存在与否，可在这儿，她也不行。

这就是金陵城的规矩，女人永远只能屈居幕后，做男人背后的影子。虽然在这里到处都是名门望族，高门大户，有教养、有思想的富家千金不计其数，可她们的命运最多也就是嫁个好人家，在夫家获得一席之地。要想凭自己的本事在这里闯出一番天地，那恕我直言，您可真的是想多了。

没想到我随口一语竟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关键是张雄这家伙居然都不顾我的身份，眉眼之中的抗拒十分明显，看样子这事儿还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办成的，罢了，罢了，从长计议吧…

懒得和他们再掰扯，我笑了笑便岔开了话题。几杯酒下肚，张雄也渐渐忘了这事儿，开始跟我侃侃而谈起来。

这小子虽然是个地地道道的金陵人，可从性格来看倒是个爽快人，虽然有些话痨，但至少心挺诚的，是个值得沟通沟通的人。

“陆兄弟啊，你是不知道啊，哥哥我…嗝！哥哥我啊，这辈子就没离开过这金陵城。过去我们这一家子日子过得清苦，我爹娘也走得早，我家娘子，就是你这嫂子，也…也为了这个家鞠躬尽瘁，辛苦到今天！我…我是她官人，是孩子的父亲，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可我…我奋斗到今天，就是…就混成了个小小的百户，好日子没让他们过上一天，还得整天跟着我担惊受怕，吃苦受罪的，我…我对不起他们娘儿仨，我不是个好丈夫，不是个好父亲，我…我对不起他们啊”

说到动情处，张雄这腿断了都没吭一声的铁汉子居然红了眼眶，不用感知我就看得出来，这小子是真的动了情，说的自然也就都是真心话了。

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安慰他道：“哥哥你这话就说错了，你瞧瞧你们一家子现在多幸福，多平安？哥哥你是不知道啊，弟弟我…说实话，你别看我年纪小，经历…哎，这么跟您各位说吧，我这短短一年的经历，说上三天三夜恐怕都说不完。实话说，这些年我也曾想过抽身，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早早安顿下来，娶个心意相通的媳妇儿，男耕女织，早点儿过上自己的小日子。可现实…罢了，不说也罢，来，哥哥，咱们喝酒！”

一番劳苦大众为了打拼背井离乡的心路历程讲完，这一家子就瞬间反过来开始同情起我了。毕竟都没见过什么世面，有些话我不需要说得太细，只要让他们自己去想想，去揣测这些年我过得有多么不容易，别的就什么都不用我自己说了。

又是几杯酒下肚，我不经意间发现张雄腿上的绷带似乎有些松动了，便道：“哎哥哥，你瞧瞧你瞧瞧，嫂子说得真没错，就不该让您喝那么多酒，这下子好了，叫你乱动吧，看看，连绷带都松了！来来来，弟弟帮你重新绑上，绑结实点儿，也给嫂子省点儿心不是？”

被我给逗乐了，张娘子笑道：“陆兄弟说的是，你这哥哥呀，一喝酒那就刹不住了，典型的人来疯！就该好好教育他。老张，你也是，听到陆兄弟说什么了没有？往后你要是再这么不顾身子瞎折腾啊，我就…我就再也不照顾你了，听见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