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在女鬼的旁边坐下来：“你看你，当时要是答应了崔府君，现在怎么着也该轮到去当一回人了，这不是挺好的吗？”

“和平年代，没有战乱，生活还算富足，也不用你去菜市场上把自个儿卖了当菜人了。”

说到“菜人”这个词，女鬼哭得更凶了。

“我也不是真的自愿要去卖身的，谁又真的愿意让别人把自己宰了端上饭桌呢？还不是生计所迫。”

“是是……”沈钰附和她。

“更何况有些人不像我，是被逼着去的，他们怎么也不能投胎了？”女鬼哭着说，“那时候菜市场上卖身的大部分都是女人，他们觉得女子无用，就算是活着，也只不过是多了一张嘴消耗口粮，还不如送到菜场上去卖了，还能换一点钱。”

沈钰沉默，这些事情他确实也听说过。

女鬼低声说：“我在菜场曾见过两岁大的女娃娃，就在我在菜场里等着被挑拣的时候，有个老妇人，抱着自家的孩子，到处跟人说，买我这个，买我这个，我这个才两岁，肉嫩，吃起来不柴。”

沈钰的脸色有点难看。

“你当那老妇人是坏吗？不是的，”女鬼说，“后来有人开玩笑问她说，你怎么不把自己先卖了，那老妇人就哭，说她已经把她媳妇儿卖了，这是她媳妇儿生的唯一一个女儿，大凡有可能，她也是想卖自己的，可是那些人嫌她又老又脏，还不如年轻女孩的肉香，她这才没办法，把孙女抱了出来。”

沈钰有点想吐。

谢绍看见他的脸色，忙问他：“怎么了？”

沈钰摆了摆手，对女鬼说：“你继续说。”

那女鬼道：“那几年，国家连年征战，方圆百里全是荒地，连一口能啃的树皮都没有，底层百姓的苦你根本无法想象，你以为苦的只有女人吗？并不是的

，只不过男人更有活下去的希望，我是不忍心看着我的孩子丈夫活活饿死，才甘愿去菜场卖身，可这些牺牲换来了什么呢？我所求的，不过是下辈子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而已。”

沈钰沉默：“大家都没错，只是那个时代里，谁都有迫不得已。”

“是啊！”廖思思说，“可能确实有坏人，但大多数人都逼不得已，为什么冥府不能对我们和其他鬼一样一视同仁？”

牛头这才开口：“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若人人都跟你似的，认为生死薄上的判决不公，就要上冥府去闹一闹，我们这活儿怎么干得下去？！”

“我若不闹！冥府连让我投胎去当畜牲的机会都不给！”

“你这……胡搅蛮缠！那不是还有崔府君吗？”牛头气愤地说，“要我说，崔府君就不该好心，直接将你打个魂飞魄散，免得你死了几百年还不安生，还在这作祟害人！”

“哎哎，好好说话！”沈钰一瞬间就觉得不好

“你听听！你听听！”果然，那女鬼立刻指着牛头大声地道，“这就是冥府阴差办事的态度！”

不愧是大闹冥府的廖思思，这战斗力是真的强，沈钰头都要疼了：“听我说，听我说！”

“依我看不如这样，你们先让我们把这里其他的鬼魂超度，即便廖思思真的和冥府有仇，其他的鬼魂也是无辜的，先把他们超度了，让他们好回归天地，有什么问题我们再好好掰扯，可以吗？”

女鬼的神色终于有所松动。

“我相信你也不愿意看着他们再继续漂泊下去吧？”

征得廖思思的同意后，沈钰忙朝牛头使了个眼色，牛头这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准备好和沈钰他们一起施法。

沈钰起身对其他三位道长道：“道长们，我们可以开始了。”

三位道长对他露出万分钦佩的神情，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做起了超度的法事。

沈钰的额头上还贴着定神符，他必须时时关注着那边牛头和女鬼的情况，免得他们再闹什么事情。

他发现自己阴阳眼的力量好像提高了，以往这里有阴差还有厉鬼，他早就被阴气呛得睁不开眼，现在不过是留几滴眼泪，甚至习惯了后连眼泪都不留了

。

谢绍走到一旁，看着沈钰抽出背后的桃木剑，开始和其他三位道长一起做法。

“太上涉令，超度孤魂，万物清明，纵化归虚……”沈钰念着念着，忽然“噗”地一声，从嘴里喷出一口血。

谢绍连忙过去扶住他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不行，”沈钰说，“有人在阻止我们超度。”

谢绍再回头一看，其他三名道长也陆陆续续从嘴里喷出了一口血。

“一定是那设阵之人干的，”常道长忿然，“他在阻止我们超度这里的鬼魂。”

“那人到底想干什么？”孟道长也说。

“事到如今，也只有继续了。”沈钰道。

另外三名道长点了点头，更加全神贯注。

沈钰觉得有一股力量在不停地阻止他施法，但他不能停下，一直到他觉得喉头一甜，再次喷出一口血，这才听见常道长说：“成了！”

沈钰收阵，跟着另外三名道长舒了一口气。

常道长对沈钰说：“沈钰小友，撤阵的事情就靠你了。”

沈钰点了点头，回过头对谢绍说：“帮我把那边树下的一个瓷坛取出来，不用怕，我会为你护法。”

谢绍指了指那边的槐柳树：“是那儿吗？”

沈钰点头，两人走到槐树下，谢绍用手拨开泥土。

沈钰画了张符，直接贴在谢绍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