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中他们是小跑着到东元门前去的,就怕魏颐在地上跪得久了,他那身子骨矜贵着呢,跪出了什么事来,皇上肯定心疼,到时候要怪罪,可不会怪罪故意跪那里的人,少不得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受气。
李步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魏颐了,从东元门出去,看到一个一身素缟的人跪在那里,身形清瘦,像是早晨的露珠一般清透又脆弱,似乎阳光一照就要消失一样。
这时候太阳还没有出来,东天边还是一层碧青色,地上甚至还有露水。
李昌中是个伶俐的人,过去后就躬着身子对魏颐轻声说道,“三公子,皇上说您要申的冤事关重大,请您进宫去和皇上好好说清楚,皇上现在要早朝,需下朝后才能够召见您,您看,是不是这就和奴才进去。”
魏颐迟疑了一下,然后就点了头,道,“有劳公公过来传旨了,我随着你们进宫去吧!”
清早的石地板上寒气非常重,魏颐跪着,寒气从膝盖传遍全身,他已经冷得有点发抖,要不是心中对那些害了他家的人的恨意支撑着他,他这段时间这么劳累加心力交瘁,身体本身又不好,该早昏倒在地了。
听闻魏颐愿意跟着他们进宫,大家都松了口气,李昌中赶紧上前去搀扶魏颐起身,魏颐整个身子都僵了,依靠着李昌中才能站稳。
李昌中现年三十岁出头,是容琛做皇帝之后新提上来的贴身大太监,他能够有如今地位,全是因为这人聪明伶俐,又不多话,最主要是他搞明白了一件事,心里只装着皇帝,那么,以皇帝的眼睛,什么都看在眼里,即使皇帝本身不愿多亲近太监,也愿意重用他了。
而且李昌中长得五官端正,又面带佛相,给人极慈善温和的感觉,声音也不似别的太监那么尖利,容琛才对他有更多好感,然后重用他。
魏颐被接进宫里去,有被好几位路过的大臣看到,这些都猜测魏晖的案子说不得真有玄机,皇上估计还会再查了才定案。
这些与魏家以及这个案子没有关系的,自是不慌不忙,等着看事态发展,而那些心中有鬼的,看魏颐被带进宫,心里就开始忐忑了,就怕皇帝因为美色而仔细彻查这件案子,到时候,恐怕就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魏颐并不是被带到了皇帝上书房外面侯着,等皇帝下朝召见,而是被带到了上书房后面,皇帝歇息的寝宫里,就是皇帝生病时,魏颐来见他的那个地方。
魏颐跪久了冷,李昌中亲自倒了热参茶给他暖身子,又让点了安神薰香,还拿了狐皮毯子给他搭着腿。
魏颐被他这样殷勤地伺候着,有些不自在,道,“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侯着就行。”
李昌中只是笑,道,“皇上下朝就会召见公子的,魏中郎这案子,奴才们在宫里面也有听说,这是大案,皇上很在意的,既是有冤情,皇上肯定会让彻查,公子还请不要担心。”
李昌中这话虽然并没有表示魏中郎无罪,但听来也让魏颐觉得心里好受些,魏颐对他点点头以示感谢,就坐在那里想起事情来。
他这些天实在太累了,神经一直紧绷着,现在坐在容琛的寝宫里,闻着淡淡的安神薰香,他的精神就放松一些了,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甚至李昌中和小太监一起把他托着放到躺椅上让他睡好,他也没有醒过来。
他能睡得这么沉,多半不仅与这安神香有关,还是他坐在这里,知道容琛一定会帮他把事情办好,心中有了倚靠,精神也就不自觉放松了。
李昌中心里想着这魏家三公子可是一向铁面无情的皇帝的柔软处,一点不敢怠慢,又拿了毯子给魏颐盖好,让他睡得舒舒坦坦的。
容琛因心中有事,让早朝早早散了,那些还有要事要留着和皇帝讨论的,也都到上书房外面去等着被皇帝召见。
容琛快步走进他的寝宫,李昌中正侯在外面,容琛看到他就问道,“他人呢?”
李昌中当然知道皇帝口中的“他”只能是指魏家三公子,赶紧躬身小声答道,“奴才看他精神不好,神色憔悴,自作主张,点了一支安神香,他现下睡着了,就在里间躺椅上。”
看来皇帝对他的自作主张很满意,神色缓了很多,对他点了点头,轻手轻脚进了内间。
李昌中看皇帝这样,就知道,那魏家三公子在皇帝心里的果真非同一般,自己这宝押得非常对。
不过,魏三公子再如何也是一个男人,即使皇帝宠他,也不可能把他封了妃,终究,最多一个男宠身份。
李昌中想到此,在心里叹口气。
绕过屏风,容琛看到了躺在躺椅上睡着的魏颐,魏颐这段时间清瘦了很多,以前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嫩脸现在已经可见棱角了,黑鸦鸦的眼睫垂下来,带着一种脆弱,唇色非常淡,看着就知道他血气不足。
容琛俯下身,怕将他吵醒了,只轻轻地在他唇上碰了一下,感觉到淡淡的凉。
容琛坐在了躺椅边上,神色柔和地把魏颐看着,就这样看着,似乎入了神。
房间里的薰香还在燃着,淡淡地飘散缭绕,安静,宁和,容琛这样看着,似乎时间已经在此时凝固,他甚至不愿意从里面走出来。
这个时刻,他觉得,也许,就这样守着魏颐,任外面沧海桑田,他皆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