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功回头,窗外天光大亮,已接近九月十七日午时。明日此时,若女皇未颁赦令,崔玄逸就会被斩首于端门。
此时,女皇正站在殿中,一轮旭日照在她身后,金光万丈之下,亦有重重黑影。
“徐寺丞,汝是否猜疑过,牵机毒案的主使,是朕本人?”
他停住了脚,将食盒端正放下,向女皇遥遥行礼:“臣只做司刑寺分内之事。”
几刻钟之后,徐寺丞踏出了上阳宫,在丽景门与西宫交界处的宫苑门口,见到了一个熟悉的白发身影。见徐寺丞出来,他便快步走上前,看见他手里提的御赐食盒,紧皱的眉头展开了一些,表情复杂地拍了拍他的肩。
“有劳徐寺丞,余下的事,交给李某。”
他看着眼前这个显然是经过一场恶战、仙风道骨形象荡然无存的李崔巍,颇为同情地点点头,渐渐走远。
少顷之后,李太史受诏入宫,穿过一重又一重的飞廊,终于在上阳宫最高处的凉殿中见到了女皇。殿中四方窗户大开,凉风吹动着帷幔满殿飘浮,而在重重帷幔尽头,依稀可见女皇倚在龙榻上,见他进来,招手命他近前。
“此番鄂国公借刀杀人,拉鸾仪卫下水,汝心中对朕可有怨言。”
李崔巍垂首行礼,表情无悲无怒:“臣明晓,明堂一事,是鄂国公所为,与圣上无关。”
女皇嗤笑一声,语气慵懒:“李太史,若不是汝如此无趣……仕途或能胜过鄂国公。”
他笑了笑:“圣上,吾之意,从来不在仕途。”
女皇缓缓坐起,从朦胧帷幔中望向那个颀长的身影。他今日灰头土脸,与往日仙风道骨的形象相去甚远,却仍旧是脊背挺直,站立如竹,孤零零地站在大殿中央。
八年前,他也是这样孤身一人地走进上阳宫,求见当时刚成了皇太后的武则天,旋即主持设立鸾仪卫,助她铲清称帝路上的重重障碍,却从未主动提起过要任何报酬。
他无情无欲,无喜无怒,常常让她想起那个贞观年间名动天下的太史令李淳风。
“汝今日来上阳宫所求为何,朕已知悉。但李太史,朕现下尚不能答应你赦了崔玄逸的斩刑。朕需要……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