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云锦天呆望着那一潭幽碧的潭水整整一日一夜不说话,慕容非的心里却越来越没底了。
相逢已有几个月的时间,这几个月两人虽一直都在一起,须臾也不曾分开,可慕容非总是觉得两人之间总是隔着些什么,触不到,摸不着却实实在在的存在着。所以,人虽近了心却远了。
面前这人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从不知忧愁为何物,一眼便能被人看穿心事的小天了。以前只要心爱之人一颦一笑,一个眼神一点动作慕容非都会知道他的小天在想些什么。可是现在,云锦天所做的一切他都不知道原因,更无从知晓结果。十几年的时间,从未有过交集的过往早已成了一道永远无法弥补的鸿沟,隔了两个人的两颗心。
“可还记得,这里是你我初见之处?”深潭边,云锦天忽然抬了头,望向夏日那一碧如洗的天空,一头青丝随着他的动作滑下,缠了丝带的发梢落至青石上。
慕容非一愣,随即默然。当初他就是听闻这谷中住了个仙人一般的美人才会心生好奇,暗入谷地,却不想竟给逍遥宫的阵法困住三天三夜不得脱身。最后误打误撞到了这深潭前,也才看到了那如谪仙一般绝美轻灵的少年……
之后两情相悦,仗剑天下,甚至一度传为武林佳话,……慕容非微眯了眼睛,陷入了那段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不单是初见,就连两情相悦,山盟海誓……也全都是在这潭边……”就是在这里慕容非第一次拥他入怀,第一次吻了他……也是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男子间的欢爱……就算是现在想起当年之事,云锦天的脸也微微发烫。
“可是后来……你我生了嫌隙,让他人有机可乘。这潭边的一切却又如刀子一般一下一下的割的我胸口生疼……”
“小天……”能不能不要再说下去了,我的心也如给刀子割了一般的疼啊……
“可知我当日为何拼死也要把这把剑带出云中城……”云锦天重又低了头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一直搁在腿上的那把宝剑黑色的剑鞘,“你就是凭了这把暗夜成就了剑帝的名号,此剑是你挚爱,却因一句玩笑当做定情之物送了我……所以我知道,只要有了这把剑总有一天就能再见你一面。”就是因为想再见你一面也才会守着这剑,守着那一点点希望过了十几年。
“却不想再见你时,却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一直婆娑着剑鞘的手指稍顿,云锦天的双眸暗了暗,“本以为,重逢之后你我便可以如从前一般厮守,却发现你我无论如何都回不到从前了。十三年太长了,你我都不再是当年的慕容非和云锦天了,所以我们都回不去了……”
所以从哪里开始就要从哪里结束?所以才会到这里来么?要在这里结束。……长久的停顿让慕容非的心忽然不安稳的提到了喉咙处。微风吹过,纯白的纱衣被清风卷起,当年那谪仙一般的少年竟仿若要随着那阵微风而去。
“小天──”不要离了我……就算想要结束,也至少让我能跟在你身边,让我能看着你。向着云锦天,慕容非伸了手臂想抓住眼前这纯白的影子,伸出去的手却迟迟不敢落下。咫尺天涯,便是如此,明明只要再探一探身子就能碰触到的距离却隔了整整十三年。
“可是即便如此,我心中却只有你一人,无论是十三年前还是现在,都是如此,从未变过。”言毕云锦天抱了怀中宝剑站起身来,转过身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人。
静静的慕容非一张俊朗脸上的表情由不可置信渐渐转成狂喜,云锦天迈了两步,走至慕容非面前,见他那双幽静深邃的眸子正眨也不眨的牢牢锁住自己,毫不掩饰眼眸中的沉醉与痴迷。云锦天伸出右手轻轻抚上他的面颊,“所以,慕容非你我重新开始可好?”
对上面前男子那双纯净的没有任何杂质,坦荡的没有一点藏匿的眸子,慕容非潸然泪下。
伤心,彷徨,犹豫,不安,失措,痛惜,后悔……一切负面的情绪忽然全部消失不见,两双眼眸中只有对方,只有浓的化也化不开的爱,高天之下,深谷之中的幽潭边上,一黑一白的两个人深情对望,目光牵眷缠绵,只是瞬间,却已永恒。
庙堂卷 第六十二章 夜游墨湖
飞岚南部的八月,正是盛夏时节,天气燥热难耐,即便是老老实实坐在屋子里,摇着扇子,也往往会是一身臭汗。惠州刺史府后院内的流金水榭却借了那一湖碧水把一整个夏季的闷热挡在了外面。
流金水榭高悬与湖面的平台中央,放置了一张兰草草茎编成的席子,席子中央置了一张四脚棋盘。两名少年对坐与两侧的草垫上,身旁草席上放了装着棋子的玉石罐子。草席边放置了一张小几,小几上的铜盘中用冰块镇了时令水果,金莹的冰块上冒着丝丝的凉气。
“我输了。”盯着棋盘沉思良久,轩辕天晨忽然把原本一直夹在右手食指和中指间的那枚黑色棋子重新扔回身侧的罐子里,“九弟到会享受,在这惠州城内过的逍遥自在。却把我留到邢州陪着二哥,没日没夜的忙,累也都快给累死了。”轩辕天晨扭过头去,望向身侧一望无际的湖水。湖面上,凉风加了水汽扑面而来,吹动了额前的发丝,分外的凉爽舒畅。他索性把双手置于身后侧,撑了上身,眯了眼睛仰了头。
“呵呵,父皇说要给你多历练历练,有一日能独当一面……"毕竟是自己把他和曹初两人丢到邢州的,水寒摸了摸鼻尖,说的多少有些心虚。
“是么?可是我怎么觉得,父皇好像是把我卖给了二哥呢?”因为一直仰着头,轩辕天晨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呵呵,我也觉得父皇好像是把你卖给天鸿了,可是这话还是不说的好。给轩辕天晨一说,水寒再次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随后低了头伸手把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分开,装回到罐子里,晶莹的棋子落进白玉的罐子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史百万和房钱死了,据说是畏罪自杀。”良久,轩辕天晨忽然正了后仰的头,目光却并未从水面收回。
“真是自杀吗?”拾了棋子的指尖稍顿,把最后几颗棋子收进罐子里,合了盖子水寒抬头看向轩辕天晨。不早不晚,偏偏在即将被押解会落凤城的前夕……
“看守的衙役是这样上报的……不过押压进死牢之前都有搜身,又怎会留了毒药在他们身上。而且,”说着轩辕天晨重新坐直了身子,把上身探向对面和他隔了一张棋盘的水寒,“还有喉咙上有指印,虽然不太明显,但是仔细看还能看出是拇指的指印。”
“毒药是强行被灌下的?在邢州关押了这么久都没出错,怎么会突然……”秀气的眉毛皱的更紧了。
“之前一直是二哥的亲兵在看管,因为要押解回落凤城才会转交到州衙。”
这样么?水寒突然轻笑,但这个二哥也不简单啊。押了史百万和房钱数月,想得到的恐怕早就得到。若真的把他二人押回落凤城必会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得不偿失。邢州刺史司马虽已落马,州中各府衙官员也清查处理不少,却难免有深藏不露之人。这会儿把他们两个人丢出去正好试一试这邢州水的深浅。也到真有沉不住气的跳出来的咬了钩。
“怎么了?”见水寒忽然笑了轩辕天晨有些不明所以。
“没什么。只是觉得忽然换了邢州衙门的人看管就出事,一定是内鬼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