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低应了一声,看那暗卫重新隐入黑暗中,水寒才蹬了靴子,披了衣服起身。
殿外,两名值夜的小太监正靠在门框上打盹,横伸出来的腿挡了他的去路。水寒并未惊扰他们,而是掂了脚尖从那两条腿的缝隙间通过,出了正殿,自往偏殿去寻轩辕亦。
人来至偏殿门口,手触上那扇朱漆大门的门板,水寒忽又顿住了。去寻他做什么?告诉他自己还是不懂情为何物?清可见底的双眸注视着两扇门板,良久水寒忽然叹了口气,转身绕到后殿,从角门出去,往后花园去了。
月初,如银钩一般的上玄月挂在墨蓝的天边。使得园内的一切景物都朦朦胧胧的不甚清楚。水寒的脚步却并未因此停顿,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小径往花园深处走去。
白日才浇灌过的花圃上腾起了薄薄的雾气,满天的星光下使本已不甚清晰的景物更加混沌不清。
随着水寒的踏入,那原本悬在半空中的均匀细密的小液滴被他的动作带起来的气流搅动,丝丝缕缕的缠绕在他身侧,待他通过后又重新合拢起来。
不知不觉踏进这如梦境般迷惘的景致内,水寒的心也一道迷惘起来。沿着小径,信步由缰的同时也放任了自己的思绪越飘越远。直到,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
琴声?还是这般熟悉的琴声,水寒先是一愣,一抹惊喜出现在脸上,接着便勾了原本嘟着的唇,抬了双足顺着那琴声传来的方向寻了过去。
沿着蜿蜒的小径,出了花圃,那团淡淡的雾气也随之飘散,再前行数步,绕过层层叠叠的假山,一股水汽扑面而来,波光一现,一泓湖水出现在面前。
湖中心那间小小的木制凉亭正中摆了一张琴案,琴案后面的琴凳上坐了一名一身白色广袖长袍,外罩素色纱衣的男子。
男子年近三十,一头乌黑的头发结成辫子,随意的搭在胸前。发丝内一根银色的丝带从发根缠绕而下,直到辫梢,在辫梢处松松的打了一个结,系了满头的青丝。
亭子的一角挂了一盏大红的琉璃宫灯,淡淡的绯红色如薄雾一般倾泻而下,落在男子白色的纱衣上,以一抹柔和的嫣红勾出男子的轮廓。
男子修长白净的手指置于面前琴案上一把梧桐木本色的古琴的琴弦之上,随着指尖轻轻拨动,一支婉转低沉又缠绵悱恻的曲子如安静的泉水从男子的指尖缓缓流出,飘散到墨蓝的夜空中。
察觉到呆立在湖岸上的水寒,弹琴的男子忽然抬了头,唇线分明的嘴角便挂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双唇轻动,虽未发出声音,那口型却分明在唤水寒的小名。
水寒飞身而起,脚尖点了倒映了月影闪动着波光的湖水,飞掠过湖面,轻轻落到了那亭子内。
见水寒来至身侧,云锦天冲他笑了笑未开口,那弹琴的手指也未曾停顿。
见云锦天望了他一眼便重新低头弹琴。水寒坐了亭内一侧的栏杆,斜靠了支起那亭子的柱子歪了头静静地听他弹琴。
悠扬的琴声低沉舒缓,如泣如诉,带了股莫名的伤感,却不知为何竟如水寒此时的心境一般,纠结混乱,却又带些许酸涩与甜蜜。
初见那一夜,他曾说:前世已经过去,这一世我会护着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迷茫时他曾说:寒儿只要好好过这一世,好好的做父皇的寒儿就好了。父皇会护着你,守着你。
省亲时他曾说:寒儿要每日都想着父皇知不知道。
随着那曲子,有关轩辕亦的场景一个一个在眼前闪现,在脑海中重温,干涩难耐的眼底见了泪花,很快便溢满了眼眶,然后顺着那白皙的小脸流下来。
直到……
“这一世,我从未奢求过能再看见寒儿。可是上天怜我前世用情太深,不但把你送来了,还可以日日相处。我对寒儿无比珍视,所以,寒儿也应当好好保重自己才是。”
云锦天看水寒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便停了按于琴弦之上的指尖,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
“师傅……师傅,这曲子……”水寒抽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伸了手一把一把的抹脸上的泪水,可那如泉水一般不断涌上来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见水寒哭得凶,云锦天便站起来,来到他身边,伸手把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子搂进怀里。虽然常常会给人一种成人般的成熟与稳健,但毕竟还是个孩子,也还有孩子气的一面,尤其是情感方面,与这个年龄的孩子一般不二,也还是要疼惜照顾与开导。云锦天在勾了嘴角的同时,眼底闪过了一抹柔情。
“此曲名相思,传言听到这曲子的人都会看到自己的恋人。”
“恋人……师傅,何为爱,什么又是爱情……”
“寒儿以为什么是爱情?”任水寒把眼泪鼻涕蹭到自己的长袍上,云锦天伸手把水寒披散在脸上的发丝拢于脑后,伸手解了自己辫梢上的丝带束了他的头发。
“寒儿不知道……”若是知道就不会如此的混乱了。
“爱情么……”云锦天从袖口顺出随身的绢帕,擦净水寒那张哭花了的小脸,“师傅也不知道,不过有一个人跟我说过,爱情的最高境界便是想把整个世界都给了自己最爱之人却不图任何的回报。”
“想把整个世界都给他却不图任何回报么?”喃喃自语般重复了一遍云锦天的话,水寒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轩辕亦也才会处处顺着自己,吃穿用度虽自不必说,就算是独自离了他去沁邢二州他虽多有不愿却还是依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