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贺廿他现在的身份是十三皇子,去拱辰巷小住几日在情理之中,大朝上也没人能说什么。但要是想长久的留在拱辰巷,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裴宴自认为还没有那个能力。
他不仅仅是裴宴,他还是秦王府的人,身在府中就得为家族考量,一个手握重权的王爷养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做什么?这不是上赶着给人留话柄。而且……皇伯父一定不会答应的。
“十三,”裴宴叹了一口气。
贺廿摆摆手,示意裴宴不要再说了,他并不想听。贺廿整个窝进太师椅,他的年龄还小,这会儿是冬季,太师椅上包了厚厚的棉。
裴宴看着椅子上小小的一团,没好气儿的笑了。明明他教给他的都是圣贤道理,这从哪学的?虽然看上去带着点可怜,但隐隐还让人觉得可爱。
“这个事儿到此为止。以后你不要再问我也不会再答,皇子卫所就是你的家,虽然这个家不太和谐,但是小十三你记得在这个世上如果要想做成一件事,就得豁出所有。你不是看不惯皇子卫所其他人吗,等你强过他们所有人,你就会明白有些事情就算是大人也会被逼的。”裴宴凑近,小声的对贺廿说道。
人的这一生中总要做出成百上千的妥协,有些妥协会让你变得更好,生活的更富足,有些妥协只单纯的是要保全自己,不论是谁,都有自己的难处。这道理本不该对一个孩子讲,但谁让贺廿是贺廿。
“哥哥,你觉得我该认她当母妃吗?”贺廿抬头看向裴宴,眼神里是沉甸甸的信任,仿佛只要裴宴说行,他就能毫不犹豫地松口答应。
“十三,这就是哥哥为难的地方。”裴宴笑着说道,这个对他而言也是不容易抉择的,他不知道小十三应该走哪条路才能平顺。
俞心惠,这个确实有几分手腕的女子能领着贺廿走远吗?她在自身利益与家族利益发生冲突时不惜和自己嫡亲的姑母宣战,一家两代嫡女同嫁一人,就算这个男人是当朝天子,也是为世家耻笑的。
因为这个听说俞家老太爷过段时间会亲自来长安,不来根本说不过去。如果说俞贵妃没有子嗣或者年老色衰不得定康帝喜欢,俞家再送一女来巩固地位未尝不可,这也是各大家族为了在后宫皇帝后嗣增加自己的砝码惯常的做法。但是俞贵妃可不是,一直到现在后宫能顶过她风头的都很少,三皇子已经及冠,俞贵妃又有了身孕,正是大好时候。
所以俞贵妃俞婕妤这事还有的闹。
当然只要俞心惠能拉拢住定康帝,这些变故对她来讲都无伤大雅。她当初既然能走出那一步,主动爬上定康帝的床,肯定已经预想到了之后自己面临的所有这一切。不仅仅是和贵妃反目成仇,俞家祖训严格,家族里除了她母亲,祖父和爹爹肯定是站在姑母那边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要说俞心惠输在哪,大概输在了机遇和年龄。
不过俞心惠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打倒的,没看到最难攻克的俞贵妃已经隐隐被攻克了吗?而且虽然现在说还为时过早,上一世俞心惠接下来的表现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其实说句实话,把贺廿交给后妃抚养是一件好事。能叫要皇嗣的后妃一般为分都不低,在后宫中能凭借自己走出一条晋升到的就没有几个简单的。盛宠是她们在后宫的底气,而手腕则是她们立足的根本。有这样一个人护着对贺廿的各个方面都有好处。
但是当这个人选是俞心惠,……
“十三,婕妤娘娘把你领去她那,有没有说什么?”
“……她说如果我陪在她身边,我就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裴宴皱眉,这是什么意思?唯一的孩子?裴宴琢磨着这几个字,横竖它也只有一个意思。
“……她似乎吃了什么药。”贺廿临出门的时候听婆子说了一嘴,“说是要让俞贵妃娘娘放心什么的。”
裴宴捻了捻手指,还真狠!为了不让俞贵妃看不惯她,也为了能在家族中博取同情,她竟然自断血脉,这等于向俞贵妃投诚了。这要是被定康帝知道,恐怕会大发雷霆,毕竟没有哪个男的会喜欢女人拿他的后嗣做文章。
“十三,我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俞心惠应该能护住贺廿的,不管十三听到的准不准确,但是在俞心惠有自己的孩子之前,十三应该是有保障了。
贺廿抬头,在裴宴的笑容下点了点头。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他们点头事情都能成的时候了。之前贺廿反抗激烈,定康帝本来就看他不顺眼,这次更是直接说到了脸上。
现在裴宴一出马贺廿竟然点头答应了,这让定康帝这个做了父亲的如何下台?只怕会更加厌恶小十三,所以还得曲线救国。
这事儿就不是裴宴能掺和的了,他派玄一给俞心惠递了口信儿,让她看着办。
俞心惠反应非常迅速,几乎立刻就过来请贺廿过去用膳。
裴宴站在草屋旁看着裴宴离开,贺廿三步一回头的终于没了踪影。
“主子这是在皇宫,你这么大动静圣上不会不知道。”玄一没忍住。别看他们这位皇帝平常表现的宅心仁厚,慈眉善目,其实最是多疑,他敢说这皇宫上上下下都有定康帝安排的眼线,当然宫里都这样做。
要是躲着藏着倒还好,偏自家主子从进入明宫,就大张旗鼓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了似的,定康帝不知道就怪了。
裴宴看着他笑笑,知道就对了,不怕让人知道,才显得他们光明磊落,如果事事都藏着掖着,上面那位就寝食难安了。
裴宴又去了慈安宫,陪着皇太后说了回话,圣旨就下来了。
贺廿成了俞婕妤膝下儿子。
俞婕妤这段时间正得势,上门祝贺的自然不少,宫里又是好一番热闹。
离开之前,裴宴偷偷去看了贺廿,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开,接着和裴怡华一块出宫。
回到拱辰巷,谢毓已经到了。
裴怡华很高兴,拉着谢毓舅舅长舅舅短的,没有一点隔阂。晚膳后,几个小的包括裴嘉学都聚在书房,听谢毓讲书。裴嘉学眼里的狂热都要迸发出来了,没有明说,但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他非常敬重谢毓。
不止裴嘉学,裴宴这也是第一次听谢毓讲学,名满天下的文清先生给他们讲学,想想都让人觉得精神振奋。
夜深了,管家在外面催了三次,他们才散场。裴怡华早就回去了,现在书房里只他们三人。
裴宴回过神来,看到自家舅舅眼睑下的青黑,有些过意不去,“舅舅,你怎么不说,是讲学重要还是身体重要?又不是明日就回,你要一直住在府上的。”
谢毓只是笑,不接受不反驳,但是从表情上能看得出他非常享受这一刻。大概是因为孤独的太久了,身边有小孩儿闹腾,他只觉得鲜活一点都不会厌烦。
裴宴还在絮絮叨叨的。裴嘉学也跟着劝,但其实说实话,裴嘉学感觉自己的脑子非常清明,他是第一次领悟到那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精妙。明明就只是几句平常的话,却让他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文清先生果然不愧是文清先生。
不过拉着文清先生陪他们熬夜,就是他们小辈的不是了。
“还有大哥,你的胳膊好了吗?你现在的情况参加来年会试都悬,还逞能熬夜读书,瞧你那兴奋劲儿,恐怕回去还要去书房待着,这可不行,你得立刻去休息。”
裴嘉学没想到战火还烧到了自己这边,他现在稍微能理解文清先生刚刚是什么心情了。
“二少爷还说别人呢,就老奴看,现在是您精神头最好。”旁边的老管家笑呵呵的说道,这么晚了精神头还这么好,刚才在书房中可没少动脑筋。
“那是,我小呢又没受伤,当然精神好。”裴宴笑着说道,他是兴奋啊,让文清先生给他们免费讲学可不得兴奋。
第二天,三个人无一例外都没有起来用早膳。何侧妃知道了做的事情之后,拿出纸笔准备给他们立规矩。
裴宴醒来的时候,那张纸已经贴在了他的床头。他身着里衣,看那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纸,还真是事无巨细啊。不过他娘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会做好完整的规划。
“主子今儿入宫参宴得着正服。”红昭捧着一套玄紫的正服制式进门。
“进宫参宴?怎么了?”裴宴打了个哈欠,看来就算是靠着身体年轻也不能熬夜,他现在还有些乏力。
“七皇子回城,带来了江阴大胜捷报,圣上大悦,备晚宴于明宫,宴请满朝文武及其家眷。”
七皇子回城?裴宴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儿。不过江阴大捷不应该犒赏江阴军队和主帅吗?七皇子被送到江阴才几年,在这次战争中他能有多大的功劳能够代替三军受赏?
裴宴皱眉,如果他没记错,这场宴席后夏朝将会诞生皇子中第二位王爷——诚王。定康帝命他出宫建府,新府邸是整个长安城数一数二的豪华,可谓重赏。而对于在江阴浴血奋战的主帅和万千士兵,定康帝没有一言。
其中缘由,不过还是争权夺利的时候留下的私仇。因为私仇枉顾民心民意,寒了江阴军的心,以至于几年后夏朝爆发了第一场的动乱,扰乱朝纲,置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
裴宴突然想到之前关于贺廿身上有伤牵扯到的贤妃,背后之人是不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所以那时想把贤妃拉下水。无奈定康帝比他想象中的更不在乎贺廿这个儿子,事情最后还是轻轻放下。
“主子?”红昭捧着衣裳唤了一句。
“穿吧,”反正也躲不过,就去看看呗。
七皇子啊,他的老熟人了。
七皇子母族不显,比上太子和三皇子根本不够看,但不要以为他就是孤军奋战。在朝堂上凡是能出头的皇子无一例外都有支持者,七皇子的支持者就是顾家。是的,顾家,这是七皇子一派隐藏的最深的一股势力。
顾家一贯保持中立,这是他们在朝堂上生存的关键,也因此被定康帝信任。如若不是裴宴和顾家有些渊源,他也不知道这个秘辛。
顾大人野心勃勃,最后却把引以为傲的嫡长子折了进去。
还真是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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