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张老太太被严蕊灵苦口婆心劝了上车,但是当严蕊灵搀扶着她进家门的时候,张老太太却死活都不愿意进去了。朱代东的房子虽然不是新的,可是内部的装潢跟新的也没有什么区别,看到光滑的地板、崭新的家俱,张老太太怕自己弄脏了这个漂亮的家。
“大娘,你可不能让我挨批评啊。都到家门口了,怎么还能不进去呢?”严蕊灵急道,老太太心地善良,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想麻烦别人。
“姑娘,你找两个塑料袋我套脚上,臭脚味太大,自己都嫌。这本来就够麻烦的,等会朱市长要回来了,那还不闻到满屋的臭味?”张老太太说道。
“大娘,朱市长不会不高兴的。再说了,你进来先洗个澡,全身都洗洗,只要洗干净了,那还有什么味?”严蕊灵笑着说道。
“娘,那你先打一盆水,我洗洗脚,不然我就不进屋。”张老太太说道。
严蕊灵只好到水龙头下接了小半盆水,又从暖瓶里倒了热水对好,端过去,伸手就要去捉老太太没穿袜子的双脚就往盆里放。老太太像触了电似的,急忙说道:“姑娘,使不得,我老太婆真的无福消受。”
严蕊灵答应朱代东像对待亲爹娘一样照顾老人,本来想帮老太太洗脚,但一股刺鼻的酸腐臭味还是超出了心里准备,见老人拒绝,就顺势松了手。但就是这么一个动作,还是感动了老人。老太太不吭声了,鼻子抽搐了一下,用手擦了一下眼角,低声嗫嚅着说:“姑娘,大娘这些年被痛苦磨难得心里像长了茧子一样坚硬,什么事也不能感动我,你今天把大娘的心弄软了。”
“大娘,听你说话,也是个文化人呢。”严蕊灵微笑着说,张老太太虽然身上脏,可是说话一向很得体,是个知书达礼之人。
“不瞒姑娘,大娘也是读过几年书的人,只是命不济,才落得今天这个地步。按理说读过书的人不应该信命,但大娘这辈子的遭遇,使人不得不信命呀。三十年前,大娘曾在小学当过民办教师,你大叔在高中教学,那时候一家3口住两间房,通红的地板。”张老太太回想起年轻时的日子,双眼显得特别有神采。
“大娘,您家的事情我知道一些,请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严蕊灵安慰道。
严蕊灵心里歉疚着不曾帮老太太洗脚,眼瞅着她骨瘦如柴的身子,心底软软泛上一阵同情,她劝张老太太再去洗个澡,送老太太进浴室时,就说:“我给您老搓一下后背。”
老太太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千万不行。我曾找人算过命,说我是金石女命,命硬剋男,结果剋死了丈夫,妨死了儿子,好歹孙女是个女的,但也留下了残疾。我年轻时不该享那么多福,所以老年必然孤独。姑娘,我巴不得有个人给我亲热,可不敢呀,那是要折寿的……”
“要按命运来说,一场大雨使我们娘儿俩在几百万人中邂逅相遇,这不是缘分吗?老天爷给的幸福机遇不应该随意错过,这也是顺天而行呀。”严蕊灵这番,说得老太太高兴起来,遂把心里话都掏了出来。
“大娘我还告诉你一件事,分到区领导家的受灾居民我是第一个被领走的,大家都不想去领导干部个人家,都愿意去招待所或机关办公室。因为到个人家过渡,终不是长久之计,哪个干部愿意让干干净净的家住进一个脏兮兮的老人。干部本人有觉悟和纪律,干部的媳妇和孩子还不愿意呢。大家私下说,别看一些干部在外边和下级面前耀武扬威,回家个个怕老婆,一点家庭地位也没有。反而分到公家招待所、办公室的住户住得牢靠,没有解决住房就可以一直住下去。而在干部家庭过渡的,谁能受得了人家的脸色。老百姓穷是穷,但多数人还是有骨气和尊严的。”张老太太叨叨紊紊的说道。
“我们可是真心诚意,您老要安心在我家常住下去。”严蕊灵诚恳的说道,如果要说她刚开始心底没有一点抗拒,那是假的。可是跟张老太太一番话说下来,她已经是真心实意想请张老太太在自己家里住下去。反正她也知道朱代东并不缺这几个钱,哪怕就是把张老太太养老送终,也不是不可以的。
“我实在却不过姑娘你三请四让的情面,还有你家那位年轻市长丈夫,那早上亲手给我打粥端饭的情义,才做个带头样子,岂能真在你家常住?那可使不得。”张老太太连连摇着头,笃定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