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申疑惑地问自己。怎么忽然衣衫褴褛,似个乞丐?怎么突然一身腌臜,似多日不曾清洗?怎么脚底板疼得要死像是在逃命?
逃命?逃命!庄申这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在逃命。头顶骄阳,脚踩沙砾,双足肿胀,脚底流血。
还来不及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被人一把抓住后颈的衣领,随着马蹄声,拖行数十米,在她以为自己快被掐死的时候,屁股一痛又被人丢在一堆人群里。
那一群人光着脑袋,个个脏不拉几,破破烂烂,庄申的样子与他们没有不同。
劲风伴随马鞭抽打在他们身上,火辣辣的,庄申这才看清楚袭击他们的人是谁。
长刀、铠甲、高马,凶神恶煞,口呼:“塔特。”
塔特,意为不信仰玛尼教的回鹘人,喇里汗王朝的玛尼教徒对高昌回鹘人的称呼,不是好话,通常和盗贼、恶狗连在一起讲。
有一首描写喀喇汗王朝对回鹘的战争诗歌写道:“我们给战马佩上了记号,向着回鹘地区的塔特,向着盗贼和恶狗,像飞鸟一样飞速进发。”
而正是喇里汗王朝的可汗将玛尼教带至安西,以血腥屠杀的方式开启这一地区的改天换地。
森然的刀背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芒,庄申用手挡在眼前,却发现自己的手掌与人头落在地上。
鲜血化作彼岸花,朵朵绽放,开满整个沙漠,黄沙一朝成黑土。
然而在下一秒,时空发生了变换。
灼热的沙漠换成阴冷的牢狱,依旧是一身破败,这一回头顶大把头发,散乱而肮脏。小小的牢狱里有近十号人,结跏趺坐,面容哀戚绝望,口念佛号真经,有一种即将慨然赴死的悲怆。庄申不由自主加入其列,念诵全然不曾读过的经文。
咔嚓咔嚓的脚步沉重,宛如丧钟,声声在庄申的耳畔回荡。
一群人被带至室外,新鲜的干燥空气与血腥混在一起,还夹杂焚烧的烟火气。庄申一抬头,竟又是个月圆之夜,见惯人间悲喜的月亮皓如银盘,高悬于空。
领头的大胡子,一身军官装束,目光如仞,丝毫不掩饰他的憎恶。“说出净土方位者,活。说出帖木儿汗下落者,活。改信尼玛真神,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