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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一套公寓,这是一个森林。他在上海最繁华的地段,种了整整一层楼的小株桂花。叶子深绿色,金黄花朵一攒一攒,四季盛放。他能闻见云层深处传来桂花香气,与她靠近他时,如出一辙。

他盯着光屏,半晌,发现自己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于是挥挥手,所有屏幕瞬间像融化的光子,消散在空气之中。他又戴上降噪耳机,可是毫无作用。最后他坐在沙发上,打开了黑胶唱机,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听力和推理能力,的确是好用得有点过了头。

好用到,他能通过声音,辨别出她现在可能在做的每一种动作。辨别出她此刻到底是在洗头发,还是……

这已经不是一场被迫的偷听,而是一场被迫的偷窥。

不知过了多久,那边的水声终于停了。李维多围着浴巾,赤脚走到窗边,把窗帘拉上,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城市很少有鸟能飞这么高,于是四周寂静无声。于是他又被迫听见她发丝上的水珠,融化在她皮肤,又滴落在地面上。像夏天的雨水,燥热又潮湿地嘀嗒,嘀嗒,嘀嗒……

然后滴落声停止了。

一阵清晰、短促的连续电杂音,传入他的耳朵,随后伴随着长长一串悉悉索索,像老鼠在啃食报纸。

陈利亚慢慢停下唱片机,抬起眼。

这是……

电波,和纸?

……

她新的雇主有点厉害,还有点变态。而她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人性,如果揣测错了,那就再揣测一次。

微型摄像头的图像传感器晶振,会产生固定频率的电磁波泄漏,可以在收音机短波段检测到。

李维多不知从哪掏出一个小小的多波段收音机,绕着房间,慢慢走了一圈。

在确定整个房间确实没有针孔摄像之类的变态东西后,她才坐下,从随身的小黑包里抽出一张揉成团的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