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儒一直都在观察崇祯帝的表情,他清楚体察到了崇祯帝的激动和矛盾的心理,如果是往常,如果是一般的政务,他一定会打圆场,将整个事情往圆融的方向处理,但这件事不行,他必须有一个清楚的态度。不然不但崇祯帝会看穿他
的把戏,就是群臣也会鄙视他。
“凌义渠危言耸听,陛下万万不可信!”周延儒拱手道“开封之战虽关键,但陛下坐镇京师皆可,岂可以身冒犯?一旦陛下亲临开封,流贼不攻开封,反倒是要围攻陛下了,开封犹有坚城,陛下在野外又拿什么当屏障呢?再者,御驾亲征可是震动天下的大事,不但上直二十六亲卫要扈驾,京师三大营也要随行,,内阁枢辅、六部堂官、台垣科臣,也都必须随驾。各部函文也要从京师转移到了行在,日夜都要靠驿马传递,人吃马嚼,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耗费的钱粮,没有二十万两银子是绝对出不来的,这还只是一到两月,如果时间拖长了,耗费的钱粮又何止百万?如今朝廷连总兵们的饷银都拿出来,又去哪里凑这笔银子?大理寺一个御驾亲征说的简单,却不知朝廷的艰难……”
说到最后,周延儒长长叹息“所以老臣以为,御驾亲征绝不可为!”
“臣附议。”
“臣附议!”
一大片官员站出来,齐声谴责。
皇帝亲征,百官之中必然有一部分人要随行,因此群臣攻讦凌义渠,一半为公心,一半也是为私利,京师多好啊,随军出征,那风餐露宿的滋味可不太好受。
崇祯帝目光冷峻“然则……丁启睿不能节制各部总兵却也是事实,先生以为该当如何?”
周延儒眉角忍不住一跳,心中惊骇难道陛下是想让我为督师吗?
丁启睿威望浅薄,孙传庭刚到西安,不宜调动,陛下又不能御驾亲征,这里里外外,权位最重、威望最高,能节制左良玉等人的,可不就只剩下他这个内阁首辅了吗?内阁首辅出任督师在大明历史上出现过好几次,远的不说,崇祯十一年,建虏入塞之时,首辅刘宇亮就出京为督师,节制关宁军,不过效果并不好,不等建虏撤退,崇祯帝就将刘宇亮革了。
前车之鉴,周延儒心头跟明镜似的,他清楚知道,自己没有军政之才,在朝中调和鼎鼐,玩弄权谋,稳定朝堂是他的长项,指挥千军万马,在沙场里纵横来去,绝不是他所长。刘宇亮当时能全身而退,结局还算是好的,此次开封凶险,弄不好就会折在开封……
不止周延儒,崇祯朝几任的内阁首辅都没有军政之才,究其原因乃是因为他们大多没有地方剿匪的经验,从周延儒、温体仁、刘宇亮、薛国观到后面的陈演、魏藻德,都是年纪轻轻就进入中枢,担任六部要员,而后仕途顺利,一路拔擢为首辅,像洪承畴、杨嗣昌、吴甡等长期担任地方督抚,在各地剿匪的人最后都没有机会成为首辅。
当然了,首辅掌握的是国政大策,军政不是重点。不过没有一省一地的实际治理经验,只靠在六部的经历和一些“体察上意”的权谋之术,就能成为大明的首辅,崇祯朝国政的糜烂,其实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小车开不好,甚至都没有开过,就想开大明这部拖着两个车皮的“斯泰尔”,岂是那么容易的?
崇祯帝灼灼目光之下,周延儒额头上的细汗,刷的一下就冒出来了。
崇祯帝的心意,他已经察觉到了,但他清楚知道自己的能耐……
“陛下,臣有些不同看法。”
此时,又有一臣站了出来。
崇祯帝犀利的目光离开周延儒的脸,向声音来源处看去。
周延儒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无比感激为他解围的这位同僚,转头一看,居然是吴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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