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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子时末,暗夜漆黑,原野静寂,距离鱼台县二十里的一处官道旁,燃着的篝火渐渐熄灭,一行两百人的骑队经过一个下午的奔驰,早已经是人困马乏,除了守夜的岗哨,其他人此时都已经酣然入睡。原本,他们是可以进到鱼台县城里面休息的,但为了尽速将太子的密令送往汝宁,东宫典玺田守信选择了一条直路继续向前,而非绕道鱼台县去过夜。
已经是六月初,天色闷热,野外宿营倒也颇为爽荡,就是蚊子太多,咬得小将佟定方根本睡不着。正迷迷糊糊地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作为将门后代,少小就在辽东历练,佟定方睡觉相当的警醒,他立刻就翻身醒来,一睁眼,借着篝火的余光,正看见百总江思威向他这边快步走来。
江思威,武襄左卫百总,太子朱慈烺第一次巡视南海子,在南海子检阅骑兵时,江思威马最壮,冲最前,被太子所赏识,不但被太子任命为养马大使,而且还得了一个锦衣卫百总的身份。这一次出征,原本他不必来的,专心养马即可,但他主动请缨,非要跟着太子出征不可,太子也记起当日的诺言,于是就准了。
江思威身后跟着两名军士,正拖着一个人。
佟定方知道有变,立刻跳了起来。
“佟中军,”江思威微有惊慌的禀报“刚才守夜的军士抓到了一名路过的流贼侦骑,偌,就是他。据他供称,他是流贼郝摇旗麾下的先锋探马,郝摇旗带了八千骑兵,正趁夜扑向鱼台县,前锋大军距离此地,已经不过十里了!”
佟定方骤然一惊。
作为太子的中军官,每天接触很多的机密情报,他对鲁西一代的官军防御形势是很清楚的,山东官军的重点放在临清,济宁,济南,在临近河南的单县也布置了一支兵马,唯独鱼台县的防卫没有被加强,一支八千人的流贼大军趁夜突袭,鱼台县肯定是要失守的,而鱼台县是南粮北运的节点,赵敬之为京营购买的六万军粮,此时有两万停留在鱼台县,一旦鱼台失守,不但京营的军粮,在城中过夜的运粮船只和城中百姓,怕都要遭受大劫了。
佟定方想都没有想,立刻快步向唯一的那一顶帐篷走去,到帐篷前,小声唤道“田公公?田公公?”
田守信的头从帐篷里探出来,睡眼惺忪“何事?”
佟定方简单将事情简单讲述,然后道“军情紧急,鱼台绝不能被流贼攻陷,卑职必须去通报,田公公的安全就由江思威负责。”
田守信皱眉想了一下“不,咱家和你一起去。”
“公公不可冒险。何况公公身上还带着殿下的密令。鱼台虽急,但急不过开封,公公还是应该继续向汝宁……”佟定方反对。
“差矣。”田守信脸色严肃“太子殿下曾经说过,行军作战不可死板,一定要机动灵活。鱼台虽小,但却关系到整个开封战局,更关系到太子殿下的声誉和京营的胜败,咱家岂能不管?再者,你和鱼台守将素不相识,他们如何相信你?就算相信你,你进了城,单人匹马,也无法发挥作用。咱家有太子金牌,不但可以证明身份,还可号令鱼台的守军。守住了鱼台,咱家明日再向汝宁也不迟。”
作为将门,佟定方当然知道指挥的重要性,如果没有有力的指挥,就算鱼台守军知道流贼来袭,恐怕也是守不住的。
“不要犹豫了,快走!”
田守信跺脚。
佟定方初生牛犊不怕虎,根本没想两人同时陷在鱼台县的后果,一抱拳“就依公公的!”
于是,一行人即刻启程,向鱼台县而去。几乎就在启程的同时,又有几个流贼的探马举着火把,沿着官道向这边而来,佟定方也不客气,将这几个人的人头全部收下。
马蹄如雨,只用了一个小时,佟定方田守信就带着两百骑兵就赶到了鱼台城下。
暗夜漆黑,鱼台县城门紧闭,看不到一个人,只有城楼上挂着的两盏昏灯在夜风中微微摇荡。
佟定方举着火把,亲自纵马上前,在城门前高喊“有人吗?有人吗?谁是值夜主官,赶快出来答话,吾有重要军情禀报!”
一连喊了两遍,都没有人答应,就在佟定方心中焦躁,想着这般懈怠,城池如何能够防守之时,城楼上终于传来一个声音“城下官军是哪里的?为何来我鱼台县?”
佟定方和两百精骑都是全身铁甲,笠盔上红缨分明,一看就知道是大明的官军。
佟定方抬头看,见城头上出现了一名打着哈欠、好像刚被惊醒的军官,像是一个百总,于是说道“吾乃太子殿下的中军官。速速开城,我要重要军情禀告知县和千总!”
他本以为听到“太子殿下”,城上的百总不说吓一跳,起码也会精神一凛,不想那百总却仿佛没有听到“太子殿下”四个字,只摇头“深更半夜的,知县和千总大人都睡了,俺可不敢去叫他们。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嘴角带着讥笑,一副你骗谁呢,太子殿下的中军怎么可能跑到鱼台县来?
佟定方大怒,正要发火,就听见身后马蹄声响,田守信已经催马走了上来,仰着头,用他尖锐的嗓子高声道“咱家乃东宫典玺太监田守信,此番到鱼台,乃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密令,有重要军情处置。城上的那百户你听好了,咱家给你一刻钟,将鱼台知县和守城千总叫到城头来,晚一息,咱家就叫你人头落地!”
说完,将握在手里的一面金牌高高地举了起来。
火把照耀下,金牌泛着金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