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年,历史上的劫数年,终于是来到了。
早上,一连辍朝七日的崇祯帝终于勉强支撑的出现在了皇极殿,接受在京官员的新年贺拜。
见皇帝还好,众臣这才安心。
天知道,崇祯帝不能理政的这几天,群臣是何等的惶惶?
山呼万岁之中,御座上的崇祯帝脸色苍白如纸,神情萧索,短短七天,他整个人足足瘦了一圈,相貌苍老了十几岁,目光无神,鬓角的白发和额头的皱眉,明显增加了许多。
面对群臣朝拜,他只是微微点头,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朱慈烺守孝,所以没有上朝。
听到崇祯帝恢复上朝,并不顾病体,又开始批阅奏疏,朱慈烺心情沉重。崇祯帝这是在拼命啊,虽然论年纪来说,崇祯帝刚刚不过三十四岁,犹在壮年,但长年累月的超负荷的工作,加上这突发的沉重打击,这远比刀子砍在身上,更令人伤痛,崇祯帝真能继续坚持吗?
原本,身为太子的朱慈烺应该在早朝之后,就向父皇拜年,但下了早朝的崇祯帝支持不住,又倒下了,御医慌慌张张地进出,朱慈烺带着定王坤兴站在殿前等候,三人都是凄然。原本对崇祯帝的痛恨,在这一刻,都消泯了不少。
一直到中午,崇祯帝才好了一些。
于是,朱慈烺进到暖阁,向父皇拜年。
这是周后身死之后,父子二人第一次单独见面。
暖阁有点冷。
王承恩将炉火拨的已经够旺了,火焰腾腾,但暖阁却好像始终都暖和不起来。
朱慈烺一身素衣坐在软墩上,眼观鼻鼻观心,崇祯帝披着厚厚地棉衣,半坐半躺在龙榻之上,感觉喘息很重,很虚弱,因为刚刚用完了药,他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但却依然苍白如纸,同时不住的咳嗽,虽然他今日坚持上朝,接受了百官的新年贺拜,但明显的,他身体不如以前了,眼神失去了过往的锋芒和锐利,只有焦躁和怀疑,依然徘徊在他的眉宇间。
朱慈烺看着心疼,父皇也不容易啊,但想到自杀的周后,他的心肠,却又硬了几分。
因为周后之死,父子关系已经变的疏远,甚至是陌生了许多。
这一点,父子双方都有清楚的感觉。
彼此默默。
“你自请辞去京营抚军,专心守孝,”崇祯帝忽然道:“朕已经批了。”
“谢父皇。”朱慈烺拜谢。
等他起身,崇祯帝问道:“谁接你的位置,你心里可有人选吗?”
周后和田妃的死,不止是打击了崇祯帝的心气,令他的声音,低沉了不少。
朱慈烺暗暗吸口气,假装沉思了一下,拱手:“父皇,京营历来都是勋贵统领,然世宗皇帝以来,京营糜烂,不堪一用,儿臣抚军京营,更是查出了很多触目惊心,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究其原因,乃是勋贵用人,从来不是举贤用能,而是看亲疏远近,一年年,一世世,造成京营糜烂不堪,徒废国家的钱粮,却一无用处。”
“再看眼下的勋贵,又能几人能骑马射箭,敢上阵杀敌的?将领如此,何敢期望士兵?因为儿臣以为,为了京营的康健,绝不能再用勋贵抚军了,不然,用不了多久,京营就会故态重萌!”
崇祯帝沉思良久:“可用勋贵是祖制……”
朱慈烺不说话,祖制还没有太子抚军呢,他不也抚了吗?
崇祯帝想了一会,知道太子说的有理,叹口气:“不用勋贵,但就只能用文臣了。眼下重臣,你以为谁合适?”
朱慈烺小心翼翼:“儿臣以为,京营事大,非一般官员可以驾驭,应选一个知兵、且德高望重的辅臣。”
崇祯帝不再问,只是沉思。
朱慈烺静静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