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战友,有的来自偏远山区,有的是家中独子。我的老班长,上战场前,刚接到家信,信里说,媳妇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他就牺牲在我怀里,他说,我还没娶媳妇,还没真正当个男人,所以,我最应该活下去。我永远都忘不了,他最后的一句话,他说:真想看看我的儿子呀,真想看着他长大……”
他狠狠灌了口酒。
“从前线辙回国内,我一个人,去了连部通讯处,每一个牺牲的战友,他们都有来自亲人最关心的问候,可是他们,都看不到了。老班长,他媳妇接到他上战场的消息,第一时间给他寄来了,孩子的照片,她说,她和孩子在家里等他,盼他平安归来……”
“我的战友,他们有的,永远留在了异国的土地上,血和肉,与泥土交融在一起,不知道魂魄,能否找到回家的路。有的安静的躺在了麻粟坡烈士陵园里,他们的家人,连去祭拜的路费,都拿不出来,有的攒了好几年的钱,好不容易到了麻粟坡烈士陵园,却连回家的车票钱都没有。”
“前年,我去给战友扫墓,亲眼撞见了这样的事,也亲耳听别人说了更多这样的事。我请假,想办法去了牺牲了的战友的家,我看到的情况……”
他的眼圈红了。
“我的命,不仅仅属于我自己,也属于那些可爱的战友们,和他们的家人。赵哥,不瞒你说,大山给我的工资很高,真的,我很感激他。结婚?想都没想过,钱,我一分没有,而且以后,我挣的钱也全部要拿出去,一个男人,不能养家活口,我凭什么结婚呀?有时候吧,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从前的那些人那些事,唉。”
赵杰抹抹眼角,“不说了,不说了,来,喝!”
秋虫唧唧,时缓时急,夜风吹来,树影摇曳。两个大男人你一杯我一杯,直喝到昏沉沉,连思绪都模糊了,才在别人的扶持下,踉踉跄跄,各回各屋。
黑夜,只有无边的黑夜,在酒精的催化下,他们才吐露了埋在心底的话,才允许自己稍微流露出伤感与软弱。
第二天太阳高高升起,阳光趋散了黑夜,似乎也趋走了他们心底的阴影。
陈群去服装厂上班了,昨夜醉酒,并没有给他留下头疼脑热的不适,如往常一样,他早早就起了床。现在,他基本上一手撑起了北京分厂服装的对外销售工作。
赵杰起床的时候,大山上学都走了好一会儿。
梳洗后简单吃了点早饭,赵杰抱过儿子,“哎,这几年真是舒服日子过的太久,整个人都懈怠了,多贪杯酒,就得睡到日头高挂的时候,连咱们宝贝儿子的吵闹都听不到。”
杨翠花里里外外收拾打扫屋子,“你呀,和那些装过军装的人,特别有感情,哪次不得喝醉了算?真不明白,这男人凑一起,就爱拿酒整事,空着肚子也能灌几瓶,不醉?才怪!”
赵杰抱着儿子,蹭到老婆身边,偷空在她脸上冷不丁亲了一下,“对不起啦,我也就是和一些当过兵的兄弟一起,容易喝醉,平时交际应酬,你啥时候看我醉醺醺过?”
杨翠花红着脸,瞪他道:“儿子在看呢,你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