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容易就生气了，很敏感嘛。”少年歪歪头，笑得十分恶劣，“怎么，安全感很缺失？”

五条悟将手搭在肩颈处活动了两下，苍蓝的虹膜被交错垂落的白色发丝分割。

“难得想和人好好谈谈，却非要我用点手段，真是浪费我一片好心。”

“哈哈，不装脾气好了吗？”少年周身的无下限持续运转着，双脚死死驻地，以防对方下一次的忽然进攻。

两双六眼相对而视。

他看见少年的青涩、戒备与一闪而过的茫然。

“取代我？你在做什么白日梦啊。”年长的六眼将手重新插回兜里，站姿随意到近乎轻视。

稍微冷静了一点。

眼前不过是个外厉内荏的少年罢了。

年少时候的他出现在这里，里绘未来并没因此发现他的身份，年少的自己也没有联系高专的人，说明他并没有任何相关记忆。

六眼看得见他留下的刻印。

或许年少的他一直都以为，是自己失忆了，于是努力回想着根本不存在的那些记忆。

而他的出现打破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里绘未来透过他看到的那个人，并不是曾经的自己，而是完完全全独立于自己的另一个人。

那时的自己，就算失去记忆，也应该是骄傲和张扬的家伙。

因为很强，所以想做什么都可以做到，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更有着为了相识两天的星浆体，向天元宣战都无所谓的傲气。

此时，对面的「自己」内心世界的动荡，他简直能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先发疯的，绝·对·不会是他。

他必须保持冷静，才能分析现状。

“和你生气完全没必要，你这个年纪总是把有些没必要在意的东西看的很重要。”五条悟重新勾起笑容，与少年的戒备相比轻浮而傲慢，“你不会觉得这么多年，自己一点长进都没有吧？”

“如果要变成你这样的家伙，那可真是让我感到发自内心的作呕。”白毛少年完全没在意自己的表情管理，故意干呕了一下，“自大和自说自话到让人讨厌的地步。”

五条悟耸耸肩：“当你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只关注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你会发现这样——嘛，真的很快乐。”

少年毫不掩饰嫌恶地翻了个白眼，抬脚想回屋。

“明明内心也在赞同吧。”五条悟伸手拦住他，“好啦，闲聊时间结束——小同学，会反转术式吗？”

“哈？”

“看样子不会，还是非常稚嫩的时期啊，真怀念。”五条悟用指节敲敲自己的额角，又飞速地打了个响指，“啊啊——我知道了，你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意义。”

没等少年回复，他继续说：“嘛，幸好是有意义的，不然我可真的要做些过分的事情了。”

白毛少年沉默了两秒：“………就没有人说过你很神经质吗？”

五条悟发挥了自己一贯不听人说话的本事，摸了摸下巴思索道：“不会反转术式，那就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前的「我」。是「昼梦重置」下现实干涉的关键点吗？”

“……哈？”

横跨数十年的现实干涉是极其恐怖的事情，里绘未来也只能做到重塑夏油杰的灵魂，微量地改变现实里有关夏油杰的记载。

最开始他以为夏油杰的体征不稳定是里绘未来术式紊乱的缘故，现在看来，大概是缺失了最重要的一环。

——「生成夏油杰能顺利存活的现实」。

眼前的少年，大概就是因此而来。

按照因果关系，当里绘未来能稳定支配自己的术式时，世界线的交织就会回归正轨。

眼前的少年会带着在数十年后的所见所闻回到属于自己的过去，生成新的现实。

为了稳定里绘未来的术式，他查阅了里绘家的家族史，发现除了毫无贡献地变成痴傻的家伙外，还有部分人，是里绘家发生某项巨大突变后暴毙。

根据现在的情况，可以做出合理推断：是因为未能成功生成真实现实，最终付出了代价。

就像借了高/利/贷，想靠赌/博去赚钱来还，结果最后只能把命搭上。

现在的夏油杰的主体灵魂，不过是里绘未来借来的「高/利/贷」罢了。

五条悟想起夜蛾正道转述里绘未来父亲的话。

「“我不想她成为咒术师。

“因为我不想她为别人的生命奉献自己。

“我只要这一个孩子，就是避免如果再生出一个没有术式的孩子可以继承家业，未来就会成为家族的工具，或者终生痴傻或者早夭。

“但作为一个父亲，我宁愿她成为别人口中肮脏与剥削代名词的财阀，也不愿意她成为埋在地下的奉献者。

“所以无论你们作何想法，我都只会利用你们挽救我女儿的性命，而不会希望她成为优秀的咒术师。——就算这样，你们也坚持最初的提议吗？”」

在里绘家族的历史中，传承术式者无一善终。

里绘未来在觉醒术式的数年后，还是无可避免地踏上了这条路。

眼前来自过去的自己，是天平上的游码，是扑克里的鬼牌。

无数的巧合搭建出无可替代的命中注定。

“啧，麻烦。”看着眼前对此一无所知的少年，五条悟只轻飘飘地啧了一声，“还是我来搞定吧。”

“…少自说自话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五条悟抻了个懒腰，“让你早点滚回你的世界，别在这里赖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