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青青忘了汴京发生的?所有,重新开始,一切会不会更容易?
卑劣的?念头在孟西洲脑中一闪而过,只那一息间的?停留,随即被彻底打消。
怎么会容易?
当?初他忘掉三溪村的?一切,青青带着所有的?记忆来?寻他,那段时日,他可?有一日让青青容易过?
他的?自作聪明?,冷漠决绝,卑劣自私。
他伤的?她体?无完肤,让她最后绝望的?逃离自己。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亲口讲出的?话,亲手做下的?事。
她消失在他的?怀抱中时,他也跟着心神俱灭了。
这半年来?,活下去的?唯一的?念头便是找到青青。
不求她的?原谅,只想着护着她,让她平安顺遂。
可?人总是想要的?更多,当?心爱之人消失不见时,会思念,会追悔莫及,会想着如若上天怜悯他们夫妻,再给他一次机会的?话,他要怎样?去弥补一切,如若不能挽回,那便远远地守在一旁就足够了。
但当?她真的?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这些贪婪的?念头便会忍不住的?冒出来?。
他想要求得她的?原谅,将她再次拥在怀中,再续前?缘……
倏地,另一个念头闪过。
不对?,青青没有真的?忘记他。
方才她醒来?,奋力挣脱他的?怀抱,那种不情愿与疏离感?,绝不是一个陌生人会对?另一个刚救她性命的?人会做出的?事。
她的?厌烦与怨恨,都在方才的?动作中了。
青青一定还记得他。
她这般,只是不想认他而已。
冷静下来?后,孟西洲如同死尸一般的?躺在阴冷的?地面上。
从山上坠落的?这一路,他一直紧紧地护着沈青青,尽力不让她受一点伤。
此刻他全身动弹不得,一股股温热的?血,顺着额间淌在地上,但很快,热血冷了下去。
周围的?空气阴冷而潮湿,大抵是跌进了某个地洞之中,仔细听去,能听到细微的?流水声。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沉沉的?喘气。
少时,他听着她的?脚步渐渐远去。
孟西洲双目无神的?盯着昏暗无光的?前?
方,渐渐接受了她丢弃自己的?事实。
她是真的?连被他碰一下,又或是说一句话都不愿意了。
可?这本就是他应得的?。
她曾经绝望的?舍弃了自己的?生命,如今即便是让他拿命赎罪,他也认了。
是他这个做夫君的?辜负了她。
是他的?错。
如此一命抵一命,他也不悔。
少时,一阵窸窣的?声响后,朦朦胧胧的?,眼前?忽然冒出一片微弱的?火光。
孟西洲努力睁开眼睛,他瞧见沈青青正蹲在五步之外的?地方,面前?堆着一堆干树枝和树叶。
死寂的?心,重新跳动起来?。
她眸色柔和,映着暖色的?火光,随即将火折子收回腰间的?小口袋中。
看到这个场面,孟西洲忽然想到最初认识青青时,她笨拙点火的?模样?。
那时他伤的?厉害,一直吃冰果子会反胃呕吐,她便想法子拿两个干枯的?木条,试图钻木取火。
最初认识青青时,她真的?有点笨手笨脚,可?又傻的?可?爱。
她盘着腿,对?着木条一股脑的?钻着,直到手皮都摸出了血,才把?火点着。
他那时就发誓,一定要好好待这个傻姑娘。
要尽自己一切努力,让她过上最好的?生活。
是他食言了。
一滴温热从眼角滚落,没进粘稠的?血水中,消失不见了。
光晕之下,沈青青才渐渐看清周围的?情况,侧目一瞧,见孟西洲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他的?脸几?乎被血完全盖住。
沈青青心神一晃。
她没想到孟西洲会伤的?这么重。
二?人四目相对?,她背在阴暗之中,留意到他眼眶中的?湿润。
沈青青沉默片刻,起身缓步走到他身旁。
“青青。”他动了动唇,发出一声轻微的?呼唤。
沈青青停住步脚,嗓音清丽,话语听不出喜乐,“太子殿下这是在叫谁?以你我?的?关?系,卿卿这二?字殿下叫的?未免太不合适了。”
“……”孟西洲沉默片刻,“九殿下。”
沈青青听他规规矩矩的?改了称呼,便淡淡道:“虽不知你为何出现在那,但多谢你今日救我?,此刻耀云的?精兵还在外面搜索,你我?还需在此多
等一日,应该会有人寻回来?接我?。”
之前?的?赈灾官员早已到了阿兰若城,护送粮食的?亲卫一到阿兰若城便会折回来?找她。
只要拖过这一两日,差不多就能等到了。
孟西洲闷闷的?“嗯”了声,许是乏了,没再说什么。
沈青青眉尾一缓,走到他身旁,想要给他扶了起来?。
摸到肩头的?那一瞬,孟西洲冷不丁的?倒吸了口气。
沈青青没敢再扶他,只伸手抚上他后颈,掐了他一下,低声问,“有感?觉么?”
“……有。”他努力睁开眼睛,想看清她的?脸,可?惜血水晕在眼中,只有一片模糊。
沈青青确定孟西洲的?脊柱没什么问题后,才将他从血泊中扶起来?。
“伤口还在流血,我?要检查下殿下的?伤口,所以……”
孟西洲知道她要说什么,未等她讲完,先出口道:“九殿下,今日之事我?不会对?外人讲的?。”
沈青青听罢,冷笑一声,没再多言,快速的?脱下那身染透的?衣衫。
火光摇曳,月匈膛上那道很长?的?血痕落入眼中,除此之外,密密麻麻横七竖八的?划痕上还带着些许树枝的?残留。
她看了下,外伤还在能处理的?范围中,只是他垂在右侧的?手臂可?就不好说了。
记得上次见他的?时候,右臂就捆着夹板。
如今左胳膊好像也伤了,但好歹能动。
沈青青眉头一蹙,下意识的?从孟西洲的?口袋里翻药,她找出他药瓶的?那一瞬间,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似乎太熟练了些。
她知道,这些跌打止血的?药,他一直是常备在身的?。
她悄悄瞟了眼孟西洲,见他双目微阖,并没有留意到她的?动作,兀自长?叹口气。
从她在凤阳宫醒来?的?那一刻起,她就把?属于沈青青的?一切都割舍掉了。
再不想同他,同过去再纠缠不清。
她现在只是金元国?的?九公主——贺兰卿。
“没想到太子殿下出门还带这么多外伤药。”她讥讽了句,还是刻意遮掩了方才的?熟稔。
他命中的?确犯血灾,加上这次,她已经记不得为孟西洲包扎过多少次了。
二?人之后都沉默了
许久,冰冷的?空气中,只余有沉重绵长?的?呼吸声。
即便是盛夏之时,入了夜的?图尔苏部境内,依旧冷的?能让人哈出白汽。
为孟西洲简单包扎好后,沈青青便再次起身去找干柴。
这处山洞顶上有一处虚掩着的?草垛,他们就是从这里落下来?的?,顺着山缝里的?流水往外走一会儿,便能回到林间。
除了柴火,沈青青还摘了些尚能入口的?野苹果回到山洞,这时候孟西洲已经醒了,他面色发青,靠在山洞一角巍巍战战的?打着哆嗦。
听到步脚渐近,沈青青缓步从远处走来?。
她面无表情,一手夹着干柴,一手拎着个鼓鼓囊囊的?碎布兜子,大概是捡回来?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