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氏没走,倒是在情理之中,虽然李儒卿离开了,可是他刚刚离开,而且二人从不红脸,她即便是走,也会在三年之后的。而她的心性也不是随水流的,就如李儒卿,不争,不代表没有原则,也不是没底线。她没有绝食随老四而去,已然是万幸了。不过老太太倒是希望她还是走了吧,一个孩子也没有了,守看着一堆堆离开的亲人用过的东西,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现在还有点儿家底撑着,不愁吃穿,看这架势,还能撑几年?再来个蟊贼强盗或者是打打仗,转眼间什么不留都有可能啊。就是太平年月,家里就剩一群不便抛头露面的女人,能干什么?现在她们已经是走的走,没走的心也不在这里了,那还是走吧……
孙女们都被各自的母亲带着走了。老太太望着声息逐日悄然的李家大院,感到无法回天的落寞。她想保住这个家,但是这可能吗?她试问自己,觉得很难很难。难道就任这个家这样骤然落寞而置之不管?怎么办?谁能拯救这个家?谁能挽回它的昔日风光和荣耀?她觉得无望,就算女人都规规矩矩守在李家,又能怎样?李家的顶梁柱——男人,一个也没有了,天和地俱全才是家,而现在只有地,没有了天的覆盖,只能任凭风吹雨打,还有这个家的明天吗?唉,罢了,想走的,就走吧!想去的,就去吧!但是她要坚定的守着,只要她在一天,这家就不能散尽了,也算尽心尽力对得起李家祖上就是了……
就在苏氏老太太又靠在雕花红木床上抑郁烦闷,叹息雪上添霜时,郭嫂来报说,有人在大厅里长跪不起,要见她。她听了皱起愁眉,觉得又有不佳之事来临了。来就来吧,反正这个家已经如此了。她让丫头秋菊给自己梳整利落,就往大厅来见客。
进入客厅,就见陈嫂站在她的空座椅旁。来客正对着那张椅子跪着,她身后站着两个穿黑裤子蓝布褂子、红绳扎头的丫头,丫头规矩的低着头,看不清脸面。老太太没有入座,而是径直走到来了跪客的旁边,打量来人:
那人虽跪着,却昂首挺胸,一身湛蓝绸缎衣衫,脖颈挂着珍珠,面庞白净,黑黑的头发映着光发亮,梳得一丝不乱……看脸,记不起来,是谁呀?再仔细看看:圆脸,气态雍雅,不骄不邪。她实在想不起来了,只觉得似乎见过。老太太边伸手示意秋菊扶客起来,边问:
“你是哪家的孩子?我老了,记不清了!”老太太抱歉的笑笑。
客人却没有笑,也没起来,推开过来搀扶她的秋菊,说:
“老太太,若兮给您磕头了!”她说着就头触地磕了下去,抬起头却依然跪着。
老太太想了想,恍然记起,不由得拍双手,感叹道:
“孩子,是你!好多年没见你了,你现在变样了,你看看这是何等尊贵了!别跪着,快起来,快起来!”老太太边说,边伸手扶她。
没想到,她把老太太的手也推开了,脸上却依旧平淡,看不出任何变化,坚定的说:
“老太太,晚辈今天来,想求您答应准允一件事,若您老人家答应了,我就起来,若您不答应,就跪到您答应了再起来!”
老太太见她这样态度,脸上的感慨的微笑消失了,她瞅了瞅李若兮,说:
“起来吧,什么事先说说看,该答应的自然答应,不该答应,我也想办法应允你!”
李若兮依然跪着没动,头又磕了下去,磕得老太太心里发慌。抬起头,她果断的说:
“老太太,我来求您:请您准允我父亲告老还乡!”
这一句话,让苏老太太猛然想起,家里上下的男人只有李忠在了。现在虽然有了段玫派兵帮忙守家看院,但这家中事事操心操办的也只有他了,东跑西跑的事虽不想让他去了,可是不让他跑,又让谁跑呢?女人不该抛头露面,但即使抛头露面,又怎么样呢?要么不知道事情该怎么办?要么不知道该去找谁?要么不知道该去哪里?他走了可真是给李家釜底抽薪啊!但是他白发稀疏的齿齯年岁,既经不住奔波,也奔走不了几年了。他在李家,尽心尽力多少载,即便是李家支零破碎时,他也还是这样耿耿衷心,于情于理,李家都早该让他颐养天年了。她颤颤巍巍的迈出三寸金莲的小脚走过来,扶李若兮起身。
李若兮还欲坚持跪着。就听老太太长叹一口气,说:
“答应你!快起来!怎么会不答应!”
李若兮站起来,顿时哭了起来,一边擦泪,一边歉意的说:
“老太太,不是我趁此时让你们为难,实在是家父年岁甚高,我们再不尽心,日后就要落个不孝的罪名了!”
老太太拉着若兮的手,给她擦了擦泪,回头吩咐陈嫂:
“你去喊老李忠过来!”
不等陈嫂应声,李若兮抢先道:
“父亲刚刚出去给府上买东西了。我是趁他不在才进来的。否则他岂肯放我进来说这番话!”
老太太听了,哀伤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