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红星又点点头。她觉得婆婆说得对,可又不对,人活着应该只争朝夕啊!
让李家庄的人说来也奇怪,自从李家女人葬在河滩上,每年的无论雨季还是旱季,都很少下雨,所以,沙滩上堆起的每座墓都安然无恙。
看着那几座高耸的坟墓,村里人看见一直都很害怕。村民中有人说也许是她们死得冤屈,所以坟墓不会被水冲走,驻留本地,一来保护李家;二来要讨要冤债。还有人说晚上没有月亮的时候会听见沙滩地传出哭声……传来说去,都不离开怨、冤、屈的主题。村民之间越传说越吓人,就很少有人再敢到李家来闹事,甚至走在这座颓废的大宅的门前或墙根时,他们都觉得阴森森的,所以,韩章姁和梅爵在前几位妯娌离世后日子一天比一天平静,虽然外头依然是吵吵闹闹,热闹非凡。
梅爵和韩章姁也只能葬在沙滩。
下葬婆婆时,覃红星很是不解的问丈夫:
“怎么把人葬在河边?夏天一来,这水一涨,不就被冲没了吗?”
“……”李民源眼泪簌簌落下,头也不抬,话也不答。
“这也是家里祖传的规矩?”
“……”
“规矩……”
“……”
“以前的家族里的女前辈们,去世后人也都葬在这里吗?”
“……”
“怎么不说话?”
“女人要少说话,少惹事!”
“……”覃红星没说话,瞪圆了眼睛,盯着李民源,忽然间觉得眼前这个人她似乎很不了解,很不熟悉。
婆婆、三伯母下葬完,覃红星抬起头,看见天空阴沉沉的,阴风冷冷的吹起来,越来越大。狂风过后,平静沉闷了约一个时辰,雨下起来了,淅淅沥沥,匀匀的细雨飞洒下来,久久不停。
李姝妍三姐妹都冒雨赶回来给长辈送行。李姝婷、李姝娴没能与母亲见上最后一面,很是不满,一把鼻涕一把泪责问弟弟为什么不早告诉她们。李民源看看气势汹汹的姐姐们,不敢说话。
覃红星见状连忙替丈夫解释:
“不是我们不早告诉,是民源怕你们早回来被传染,再说三伯母和婆婆也不想让我们告诉别人。都为的是少接触一个人,少传染一个人,他们说活着才是首要考虑的!”
二姐、三姐听了兄弟媳妇的话,也不再多说,祭拜过就伤心的回去了。
大姐除了为两位婶婶烧过纸,还拜祭了自己的母亲。但是她和弟弟一家人除了问候一句来去的话,几乎没有交流,冰冷的来,冰冷的去。
送大姐离开时,覃红星看着她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泥泞中,她鼓起勇气道:
“大姐,你有什么难处,就跟我们说,我们这里一直都是你的娘家!”
“你们过好自己的吧!”大姐冷冷的说。
大姐说完,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就走了。覃红星目送她远去,心里怏怏的。
李家庄子一连几天都被这不大不小的雨浸洗着,到处都湿浸浸的。面对阴风冷雨,覃红星听村里人说是台风带来的阴雨,又听村里人说是阴魂不散的李家人带来的台风……她心里好笑这些愚民,就知道他们会趁人之危,推击李家这摇摇欲倒的墙院……
阴雨浸湿了库房的墙,房子墙皮大大片的簌簌塌落。本就担心居住的库房消毒彻底有否,现在又担心墙会倒,覃红星打量偌大的院落里,也只有门房还可以住。她和李民源赶紧收拾打扫门房,搬了进去。
葬下逝去的长辈后,李民源觉得自己的世界完全没了着落。以前是祖母、一群伯母、母亲还有丫头、老妈妈们陪伴,热热闹闹的,先是丫头老妈妈们走了,家里冷清了好多;然后祖母走了,后来几位也伯母走了,家里就荒凉了;现在连母亲也走了,他觉得家里就完全空了。他不知道该靠谁?该依赖谁?该信赖谁?自己找不到了可以依靠的屏障,心中恓惶不安。
自从母亲走了,他常常夜里睡不着觉,一有风吹草动的声音,就侧耳静听良久,听到什么声响,就揣测是不是母亲她们回来了。他反省自己究竟该如何走自己的人生之路,可是反复思量了大半年,发现自己的人生之路原来已经定局了:那就是从大的方面来说兴旺李家,从小的方面来讲让流浪的灵魂回归李家,让他们看到李家依然有人丁,香火依然在相传……他自觉没有任何选择余地,只有努力的完成这些这些逝去的人的意愿,他要竭尽全力来完成,人生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可是怎样完成?他提心吊胆的望着家门外张张冷嘲热讽的面孔,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在死巷子里转,找不到出口,也听不到呼唤的回音……即便是如此,可是事情还是要别无他法的去做。这架已经套上马的车必须往前走,也许向前尽是无法预料的高山险壑,尽是意想不到的坑坑洼洼,尽是难以逆料的沟沟坎坎……可是他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他只能硬着头皮朝前走,只身去琢磨计划,独自去实施执行……
经过一段时日的沉淀,覃红星得知李家庄子的老弱在这次瘟疫中都走得差不多了。人口骤然减少,庄里变得异常安静,偶尔的鸡叫声都让人胆怯得心惊一下。她把这个话题拿出来和李民源闲聊时,他一声不吭。
婆婆等人走了,丈夫变得沉默寡言,覃红星除了觉得家里空落落的感伤外,暂时并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她不知道,她从前在这个家里处处被关心、被赞美、什么都不用多费心的生活,即将面临着巨大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