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他看见弟弟妹妹们都已经吃完晚饭了。母亲一边给他热饭菜,一边埋怨他不早回来,外面黑灯瞎火的。他也不分辨一句。
第二天一早,李维国照例家里家外帮忙。他父亲起床看见他把早上该干的都干得差不多了,就在院子里转转看,面无表情,也不说一句话。中午,覃红星早早做了饭,让二儿子吃了早点回学校去。天气有点儿闷,她感觉要变天,就嘱咐儿子吃了饭早点儿回学校去。
李维国尽管答应着母亲的吩咐,可饭后还是到田地里帮忙收黄豆。母亲着实着急,就催促道:
“老二啊,快走吧!家里一天半天忙不完,我们天天在家,慢慢收拾!你快回学校去。”
“没事儿,天黑还早,我再干一会儿!”
“别干了,要变天了!”
“没事儿,我带着雨衣就行了!”
“别干了,快走,快走……”
覃红星夺下二儿子手中的工具,赶走了他,看着他走出地头的身影,又不放心的大声喊道:
“回去什么也别动,赶快回学校去!”
“我不回家了,书包干粮都拿过来了,我直接去学校了……”
“好,好!路上快点儿!别等下雨了路上泥多走不动!”
天说变就变,灰白的天空泛起了微黄色。
覃红星抬头看看天,皱起了眉头,问丈夫:
“李民源,这天色,要来雨还是怎么着?”
“怎么这样?我也没见过这样的天色,快收拾东西回去,场院里还晒着粮食呢……”
“要是不下雨,就不用惊慌嘛!”
“谁知道下不下!下就来不及了……”
他们赶忙收拾准备回去,刚刚把豆子捆好,一股黄色的气流冲压过来,地边的树枝摇晃起来。灰尘飞起,到处黄蒙蒙的,田野就笼罩在飞舞的黄沙里。他们迎头走去,没行几步远就感觉一嘴沙子。
覃红星嘴里吐着沙子,眯起眼睛,看见电线被疾风撕扯着,冒着嘶嘶直响的蓝色火花,心里焦灼:老二的走向可是迎风的,这个可怜的孩子……
覃红星会批评其他的孩子,急眼时甚至用乡野的骂人的恶毒话狠狠的骂他们,但是她从不批评老二半个字。这个孩子在她看来,太懂事了,懂事得让常人难以接受。
相比弟弟妹妹们,同样衣食不周的李维军的学上的还算是顺意顺心。到城里读书了,他兴奋不已,终于脱离了李家庄子那汪泥潭苦海,周末可以随意睡觉了,再也不用担心正睡着被父亲厉声骂着起床,睡眼惺忪的下田去干活;也不用害怕李家庄子人在背后搞鬼,朝夕担惊他们可能会损害到自己……想想就称心遂意。学校里每月还发放生活补贴,所以他也不至于像之前完全由家里供应读书时那样饱一顿饥一顿的窘迫。
虽然得意扬扬,不过他在学校里依然处处都是小心,他不敢放任自我,不敢惹任何是非。他知道,他、他的家和他的家里每一个人都已承担不起任何小小的波澜。他每日按时上课,专心听讲,课余谨慎的与人相处,他从不参与喝酒、打架逞强等等可能引起家人担心的于己有任何不利事情。虽然在同学面前冷漠,不过他积极热心老师们的事:哪位老师擅长什么?哪位老师喜欢什么?哪位老师对学生如何?哪位老师有什么身世?哪位老师有什么履历等等。
家长和师长们并没有教他只眼往上看的功利心态,这是他一次坐车回家途中听到邻座两个人的谈话所受到的启发,其中一句他闲暇时就拿出来咀嚼一番:你要往上走,就要往上看,看看上边的人都在干什么,别往下看,下边的没用!但是他把“往上看”的功课做得不动声色,那些忙着专心学习或玩耍的同学都毫不知情,他们只知情他是一个文质彬彬的认真的学习穷学生,认真得冷漠,认真得了无意趣。
李维军的了无意趣在一个人的眼中却是颇有意趣。那个人就是高思任。高思任在同班诸多男生眼里是一株即将盛开的雪莲,高洁优雅,让他们觉得可望不可及。她在诸多献殷勤的男生中,却选择了一个不关注她的人关注。这个秘密直到有一天李维军听到她对自己说的一句话,他才感受到她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