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戎答非所问:“你不害怕我。”
“我应当畏惧您吗?”潘多拉微笑着反问。那是个混合了世故狡黠和天真好奇的笑容。
“搭乘这艘船的乘客在看清我的脸之后都会心生畏惧。”
“可您对我没有恶意。”
在某些方面,潘多拉已经拥有了超出外表同龄之人的知识与技巧。但在另一些方面,她根本不懂得要受思考上的束缚。比如美丑,比如凡人的道德对错,她明白这些概念,但并不被它们左右情绪与判断。雅典娜赐予的灰瞳让她看清更深处。
卡戎沉默地注视潘多拉片刻,撑桨再次驱使小舟前进。
相对的水岸在船桨几下起落之间就变得隐约可见。左岸人影幢幢,右岸则被暗淡的雾气萦绕,看不分明。分割两岸的河床逐渐变得平缓,水流最终汇入小舟停驻的青灰湖泊。
“悲苦之河阿刻戎分割此岸与彼岸,与悲叹之河都汇入这片同样名为阿刻戎的湖泊。而我的工作,就是向来到左岸的亡者收取一个银币的船费,给他们喝下遗忘之川莱瑟的河水,最后带他们渡往对岸的金穗花之原。”
卡戎耐心解说的话语无端让潘多拉觉得,可能从来没人问过他这些事,但他其实并非不愿意将冥界错综复杂的水系介绍给乘客听。
细看之下,阿刻戎河之上层叠飘着数不清的灰影。每一重都有艘与潘多拉所乘坐的一模一样的小船,与卡戎样貌完全相同的老者撑着长桨立在船尾。
无一例外,每艘船上的乘客只有一人。潘多拉看不清渡船客的脸,那些渡河的人似乎也完全感觉不到彼此的存在,即便重叠到一处也没有反应。
“那些船夫……也都是您?”
卡戎笑了。他笑的时候比不笑看起来更为可怖:“当然。领那些人渡河的每个都是我,在这里与你对话的同样是我。只不过其中的一些‘我’所做的只有收钱、让他们忘记一切,还有划船。”
赫尔墨斯从来没有向潘多拉详细解释过神明的性质。但从这一天她所目睹的一切不难判断,不论是奥林波斯还是大地之下的神明都能同时在许多地方存在。区别只在于个体力量的强弱。
卡戎态度平和,潘多拉不禁多问了句:“虽然对您来说可能没什么区别,但您为什么不用大一些的船同时载许多人过河呢?”
“因为在死亡之时,每个凡人都终究是、也必须是孤身一人。”
潘多拉眸光闪动,抿住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