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有闭眼,以过近的距离直勾勾地窥视进彼此眼瞳深处。
神像以及献给神祇的道标乃至碑刻都寄宿着神明的意识,不论主体在何处,祂们无时不刻地都将一部分的自己分割出去,倾听、注视、决断。因此,要彻底占据祂们所有的注意力几乎不可能。
但此刻,赫尔墨斯翠绿的眼睛里只有潘多拉,虽然是一个局部的、不完全的倒影,但她的大不敬达成了比一眨眼所花时间更短暂的伟业。即便短暂,他从她那里重拾了初生尚未登上奥林波斯时才拥有的绝对静谧。
从所未有的悸动如雷光划破天幕,赫尔墨斯想要颤抖。
那是他都无从知晓的古老原初,但群鸟跟随黑暗与夜色自卡俄斯之中降生展翅时,大概也是这般静默无声。
他扣住她的手腕,阻止她后撤,原本单纯的嘴唇相贴瞬间变质为狂热的纠缠。
思绪融化变形随即停滞。
潘多拉挨在走廊壁上,赫尔墨斯按着她不放,那势头让她产生错觉,仿佛下一刻她就会失去平衡后仰,与他亲吻着跌进墙上描绘神使事迹的传说画卷内部。
石刻浮雕凹凸的景物与人物轮廓压上她背脊与后脑勺,冰冷坚硬,极其轻微的钝痛,她启唇呜咽了一声。他听见了,松开她茫然地沉默。
日车已经走到了比大洋尽头更远的地方,夜色女神降临时幽暗的薄纱轻拂,他们周围和彼此中间落下忧郁的蓝紫色帷幕。急促的呼吸逐渐平复,海潮击打崖石的泼溅声响陡然变得聒噪。
“你是为了厄庇
墨透斯而降生的、奥林波斯精心准备的‘礼物’,必须前往人间。参与的众神都向冥河女神起誓保密,我无法向你透露更多内情。而我身为使节,身负父|神|的|命|令,要把你亲手交给他。”赫尔墨斯喃喃,边说边整理乱得不成型的思绪。
“这是我第一次对自己的职务产生厌恶。如果只是我不甘心也就算了,”他爱抚她的脸颊,像在触碰易碎的宝石,低笑声柔和却显得有点失常,“可你都说出那种话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天光昏暗,潘多拉无法辨识赫尔墨斯的神情。但他能够看清她的,不漏过一丝一毫变化。他又许久没有开口,只是垂眸注视她,眼睛里有暗金色的环幽幽地闪烁。
神祇的威压随之增强,直至完全释放。因为是伸手就能触及的距离,神之创造与神明之间的格位差距太过悬殊,潘多拉本能地被震慑。散逸的神气中蕴含超出她感官负荷的信息量,思考无法跟上过于密集的感受,躯体动弹不得,视线都无法挪开。
面对超出理解的耀目存在本貌,她只是从身到心地全部被吸进去。
但奇怪的是,她并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