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棒棒的年轻人对老教授没有拘束,有些奇怪地指指饭盒:“您这,怎么还跟学生一样吃食堂?”
王汝南点点头:“一个人,这是最简单的办法,要不是去食堂端饭菜,也不会遇见这么个事。今天这事你肯定不会放在心上,但顺应这个社会做出一些改变是必要的,对不对?”
石涧仁笑着反攻:“您不是甘于平淡,一直专注在书法上么?上午听见您讲的课,可是对魏晋之风相当推崇呢。”
王汝南说起这个就来精神:“对,你那来自于东汉的笔法,的确快要失传了,快到我书房去好好揣摩揣摩……”
美术学院的教工宿舍没有在校园内,而是在街对面另外一个院子里,作为教授级别的老人,王汝南有一套带小院子的平房,面积不大,就是客厅里面一进卧室,却把院子整个用玻璃做成通透的书房,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靠墙基本都是书柜,一张大大的台子上铺着毛毡,摆满各种文笔书法,还有水墨画。
石涧仁能欣赏点画,却不擅长:“师父不会,我就不会,也没人教,但他好歹也有几张画给讲解看过……”他的注意力完全都在那些书籍上了,老实说,这么多书,压得三合板书架都变形了,也铺满灰尘,他细心地伸手去拂开灰尘,颇有些惊讶地顺着书脊慢慢看过去,几乎都是枯涩难懂的诸子词赋研究文献。
王汝南把饭盒放在旁边,先摊开腋下的毛毡,石涧仁上午写的几张字被保护其中:“我老伴是研究古文学的,偶尔我也看看,她去世以后我就基本不看这些书了,你喜欢就拿去……”目光一直锁定在字上的他,伸手去揭饭盒盖时才想起,“对啊,你现在是做棒棒,住在哪里?要不你干脆搬来我这里住好了,不嫌弃的话在我家当个客厅厅长。”
昨天晚上还在艰难寻觅落脚点的石涧仁想了想,说:“我有去处。如果在您这里,我只能看见文人的生活,我就还只能是个文人。我想体会更多的东西。”
王汝南的手拿着盖子停顿了一下,哈哈大笑:“对对对,也许这就是我跟你的区别。我老了,没有那么强烈的去探索整个世界的欲望了,但你还年轻,应该到处去看看。但我这里的大门是一直为你打开的,备用钥匙就压在门前的花盆下,你随时都能来。下午我给宿舍区的保安说一声,不,下午上班我给保卫科的小刘知会一下,不会再有这样的误会了。”
石涧仁没有推辞:“嗯,您能让我经常来看看书就好……”说着卷起袖子开始给这间颇有些脏乱的房间做清洁。
他习惯于无功不受禄。王汝南也很欣赏地坐在藤椅上边吃边跟他闲聊。
这就是大家思维水平能在一条线上的好处,有些东西不用过多解释也能明白。
老教授有过好几年在日本文化交流教书法的经历,子女出国了,老伴前两年去世后他就成了孤寡老人,好在身体还算硬朗,退休了再去上上书法课,也算是颐养天年。
石涧仁没有谈及自己那些兼济天下的师门夙愿,他手脚麻利地收拾了一大堆垃圾,又把床单沙发套给弄到后面一台洗衣机里面洗了,说下午下课再来帮老人家晾上,就空着手先回去了。
他颇为有些庆幸自己在二手家电铺子打过工,对那台进口的全自动洗衣机能摸索着找到使用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