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或为渡江楫

勒胡马 赤军 2097 字 2022-10-31

祖逖正色道:“我若不识裴文约,何以能有今日?昔在建康,衣食两难,无奈之下,竟遣门客扮盗劫掠,全因文约设谋,始能中流击楫,进抵江北。复至豫州时,又多得徐方供应粮秣、物资,否则,恐怕我至今也不过顿足于颍川、襄城之间,难以与卿等相合,克复洛阳了。人既以厚德待我,我又岂能不报啊?”

李矩道:“裴公自请入关,得为侍中,今更执国政矣,而一重号将军尚不肯与明公——诚恐其今日之心,不似当日。”

祖逖微微而笑,说那就等着瞧吧——“我意文约前不肯为我求高位,乃因政出索、梁,恐我德彼,而与他疏远罢了,且易为索巨秀寻机间我二人……”

裴该和祖逖经常有书信往来,鉴于多年来的交情,内容还是比较坦诚的。裴该在信中说了,我本以为一入关中,即可与索、麴等携手,共御胡寇,谁知道他们防我跟防贼似的……我不愿意同僚间起龃龉,得使胡寇趁虚而入,所以多少退了一步。即便侍中之位,也是跟索綝、梁芬折冲了很久,始得请授,实在没精神头再为祖兄索取高官显爵啦。你先等等吧,等我在关中站稳脚跟,自有还报。

而对于祖逖来说,他虽然也热衷于名位,但还真没有一步登天的奢望,以他的家世、履历,得任司州刺史,总河南军政,就目前而言,已属满意。况且他也雅不愿入关,去面对索綝、麴允等辈。

祖逖是瞧不起索、麴的,当世英雄,他觉得能与自己并列的,也只有老朋友刘琨和新朋友裴该两人而已。索、麴乃至梁芬那票关西士人,虽然论家世理论上与祖逖基本持平,都是一郡之雄长,但祖逖还真没把他们放在眼中。

因为门阀的来源,本是汉代的经学世族,得靠诗书传家,有学问垫底,才能世代官宦,而唯世代官宦,始可维系家名、扩展家业,雄长一方。但是汉末经过董卓之乱,华阴以西地区长时间被李傕、郭汜、韩遂、马腾等军头所掌控,其中除了韩遂读过书外,全是一票大老粗,士人大多被迫逃离,所以文化底蕴相当薄弱。

敦煌索氏从索綝之父索靖始得知名,也不过一代两千石而已。金城麴氏先祖虽为汉哀帝尚书令鞠谭,但获罪被削职为民,为避祸改了姓氏,此后终整个东汉朝,彻底沉寂;汉季和曹魏时期倒是出了几个有名的麴氏,比如麴演、麴光等等,基本上全都是武装作乱的叛匪。乌氏梁氏不过是解县梁氏的旁支罢了……

与此相对,关东地区的文化层级就要高得多了,虽经汉季丧乱,亦不蹉跎,旧族有颍川荀氏、弘农杨氏、博陵崔氏等,新族有闻喜裴氏、襄陵贾氏、琅琊王氏等,无不煊赫。即便偏远的幽州,先后有刘虞、袁绍等统治,亦重文教,范阳祖氏从汉季起便世出两千石,又岂是那些关西佬可与相提并论的?

所以你让祖士稚入关去向那票关西俗人低头,他怎么肯干啊?而若纯以武力压服,即便不提裴该所言,大敌当前不宜争斗,祖逖心说那我跟索、麴等军头又有什么区别了?面对李傕、郭汜,我绝不肯做张济!

故此索綝为梁芬所惑,想得挺美,欲召祖逖率兵入关,以制衡裴该,但祖士稚就偏偏找借口不肯成行。直到今天,因为听闻裴该已逐麴杀索,执了国政,祖逖这才起了入关之意。

当然啦,前诏既已推却,已然失效,他是不是能入长安,还得看裴该掌控下的朝廷是不是肯召唤他。祖逖因而对李矩说了:“今裴文约既执政,不日便当有诏,召我入长安,与他计议大事也。”

李矩尚且未信,谁想隔了不到五天,就真有制书从长安快马传来召唤,且拜祖逖平利县公,加骠骑大将军衔,仅论军号,反在裴该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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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逖带其从子祖济,大将李矩、卫策等,提兵五千,浩浩荡荡经过华阴,前往长安。离城尚且十里,便见前面旌帜飘摇、车马罗列,裴该、梁芬竟率百官亲自出城迎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