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了两个弯,路过一个潺潺的泉眼,便到了一间朴素的厢房,引路的僧人对两人道:“施主,此处便是了。”
“多谢。”金在中抬头看去,只见厢房被参天古木环抱,伫立在茫茫烟雨中,说不出的离索悲寂。
金篱上前敲门,须臾便有人来应门,只见一个光头僧人,穿着灰色的僧衣,手中捻着佛珠,见着主仆二人,便是作揖:“阿弥陀佛,施主有礼。”
金在中等在门口,未曾多瞧,才要还揖,却见那僧人抬起了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纵然他心中有所准备,但也仍是吃了一惊,道:“狄青,可真是你?”
狄青眼中一丝波动也无,仿佛寺中那潭碧绿的湖水:“狄青已死,小僧法号雪真,施主直呼法号便是。”
金在中心中五味交杂,半响道:“你父亲,可害苦了你!”
狄青闻言,仍是垂着眸子,昔日叫人惊艳的美貌如今已然寂静下来,仿佛一杯清茶,看着便有一股醇苦。片刻,他道:“佛说,要勘破、放下、自在,方得悟道,如今小僧已勘破,已放下,已自在,便无所谓苦了。”
他说着,侧了身请主仆二人进屋,与金在中在蒲团上相对坐下。
金在中打量着他,见他今时不同往日,原本一头乌黑及腰的长发如今尽数除尽,一张脸上全无半点少年的灵气,只剩下了古井般寂静无波。他叹了口气,道:“昔日我读王摩诘的诗,读到‘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一句,只觉疑惑,如今想来,大概便是你这样的境况了。”
狄青闻言,道:“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所谓伤心事,亦无出其中。小僧历经十六年人间事,历经富贵荣华、高门败落、生离死别,如今繁华享尽、富贵看终,方明白繁华富贵不过一梦。如今得以自在身,不过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