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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谁头一个发现了凉亭中坐着的国子监左祭酒,赶忙朗声致礼,如此一来,就没谁在留心棋局胜负了,一位位赶忙恭敬作揖,亭中士子多是小门小户的出身,之所以能认出姚白峰,归功于有人新入国子监,遥遥听过这位理学宗师讲学授业。姚白峰笑了笑,抬臂指了指站在椅子上的拎酒老头儿,温言笑道:“你们这些孩子啊,拜我作甚,没瞧见还有位左仆射大人在这儿呢,官帽子比我大多了。坦坦翁,你说是不是?”

桓温气乎乎道:“棋才下了大半,继续继续,你们两人莫要当那没有下边的宦官。”

亭中士子都被惊吓得不轻,一时间呆若木鸡。只见坦坦翁身边站着的年轻人跳下椅子,穿过人墙缝隙,往棋盘那边走去,弯腰捻起一颗白棋,轻轻敲在一处,微笑道:“收官完毕。”

然后直起身转头对众人笑道:“来,别傻站着了,咱们一起拜过左仆射大人,这样的大好机会别错过了。”

桓温走下长椅,摆手道:“免了免了,老夫今天也就是个客人,万万不敢担下客大欺主的骂名。你们识趣的,就别把老头子我往火坑里推,否则万一将来有哪天落在老夫手里,看不使唤你们徒步走上七八里路买酒去,连那酒钱都还得你们出。”

姚白峰让嫡长孙把一群感到荣幸万分的士子送出凉亭,只余三人,桓温跟姚白峰这两位国子监新老左祭酒的老家伙对坐棋局,“收官”的年轻人则站在姚白峰身后,桓温盯着棋局,笑了一声,“还真是给你收官了,方才那群娃儿就没这份棋力手劲。”

姚白峰点头道:“桓大人,这位便是先前我与你说起过的孙寅,今年科举文魁,非他莫属。”

桓温笑容恬淡道:“左祭酒大人啊,心心念念,就真给你心想事成了?你老打着瞌睡,北凉那边就给你递过枕头了?有啥秘诀不,你给说说?”

姚白峰岂会听不出坦坦翁言语里的“杀机”,显然是信不过北凉出身的孙寅,皱了皱眉头。孙寅坦然笑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桓温抬起头,平静问道:“哦?怎讲?”

孙寅答道:“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后,还望桓老爷子的门下省收留在下。”

桓温自顾自说道:“嗯,三年不参加科举,若是常人不算什么,反正考了也考不出大功名,听说你精通制艺,是冲着那连中三元去的,就有些难得了。不去近水楼台的国子监,不去碧眼儿的六部捞取油水,不去清贵的翰林院挣取声望,跑来清水衙门的门下省坐冷板凳?有点意思。趁着凉亭里没外人,老夫借着酒意把话说清楚,北凉出了个严杰溪,出了个白眼狼晋兰亭,老话说事不过三,老夫总觉着该是出个身在赵室心在徐的枭雄人物了,所以老夫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仍是信不过你,姚白峰这老儿呢,桓温很熟,老家伙一辈子都只跟故纸堆里的圣贤打交道,人心险恶他是不懂的,认不出几只人皮鬼,老夫不一样,大半辈子都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打滚,你小子,老夫不喜欢,很不喜欢,所以老夫在世一天,就不准你考取功名,只能来门下省从小吏做起,如何?”

孙寅平静道:“无妨。”

姚白峰气极,也不称呼坦坦翁或是左仆射大人了,直呼姓名,“桓温!你不要欺人太甚!”

桓老爷子喝了口酒,斜眼道:“咋的,要揍我?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再说了,我揍过了右祭酒晋兰亭,再跟你左祭酒打一架的话,国子监的脸面往哪儿搁去?”

姚白峰起身怒道:“孙寅,别理睬这混账老头儿,咱们走,由着这家伙自己撒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