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感谢文皇帝吗?同样不感谢。
文皇帝三番五次劝降铁铉,铁铉不肯降,甚至连面北而跪,这种你忠你的君主,朕坐朕的皇位,这种条件都开出了,铁铉依旧不肯降。
但是那生员蔡东攀怎么说?
蔡东攀说文皇帝把铁铉的鼻子耳朵割下来,问铁铉滋味如何,文皇帝还把铁铉给炸了。
关键是这种话,居然有人信,而且大多数人都信,这显然是哪里出了问题。
两人的对话,到这里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个世界好奇怪,好人似乎总是在挨骂。
李贤想了半天,脸色逐渐舒缓了起来,笑着问道:“陛下是好人吗?”
“哈哈哈!”
一段莫名其妙的对话,一段莫名其妙的笑。
但是熟悉陛下性子的都知道,陛下不求虚名,实实在在的拿到手里的才是大明的利益。
陛下甚至连四海一统之大君,天可汗这样的名头,都不是很在意,讲究的就是一个真真切切。
他们作为臣子,自然担心陛下的名声,但是陛下压根就不要那种东西。
睚眦必报、杀人如麻、酷刑重典、穷兵黩武、酒池肉林、与民争利,到了南衙,还买了个陈婉娘回去!
这日后骂起来,还要再加一条沉湎酒色!
陛下不是好人,陛下要的只是,蠢货们按照陛下的意志做事。
所以,何必在意呢?
李宾言有点杞人忧天。
李宾言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加上舟山海战的战报,送去了京师。
朱祁钰首先看到了关于李宾言的担心,笑着对兴安说道:“你知道李宾言这是属于什么行为吗?”
“庸人自扰。”
兴安看完了奏疏,非常不理解的问道:“臣以为李巡抚的担心,是对的啊,他们凭什么骂?敢骂,就把他们的舌头拔掉,把他们的心掏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
兴安追求什么,追求陛下圣明无损,功业无亏。
李宾言担忧陛下名声好坏,这不是应该的吗?
朱祁钰笑着说道:“身后事,谁能管得了呢?我们只是要做好我们手中的事儿,儿孙自有儿孙福。”
“不听朕的话,反对朕的政令,自然可以碰一碰。”
他从来都很务实,人都化成了土,还能管得着后世吗?
切格瓦拉说:「我们走后,他们会给你们修学校和医院,会提高你们的工资。这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也不是因为他们变成了好人,而是因为我们来过。」
但是将故事的时间线,稍微延展一些,就会发现:他们并不会加工资,只会进行所谓的产业转移,也不会修学校,更不会修医院,因为学校、医院和店塌房的生意,一模一样,都很赚钱。
故事的开始总是一群屠龙少年,故事的结局,总是屠龙者变成恶龙的故事,如此循环往复。
何必呢?
朱祁钰压根就没打算当屠龙者,他要做的就是那条最肥、最凶悍、最强的恶龙。
朱祁钰看着兴安有些不解的眼神,笑着说道:“朕从来不需要他们的感谢,朕只要他们听话。”
“哦,对了,就是那句,强扭的瓜不甜,但是不扭下来,朕怎么知道甜不甜呢?”
兴安无奈摇头,翻动着桌上的奏疏,低声说道:“陛下,凤阳、淮中、庐州、淮安、扬州、苏州、绍兴、杭州的知府联名上奏,说最近李贤在南衙太狠了。”
“还有朕狠吗?”朱祁钰拿起了那本联名上奏,看了许久,点头说道:“是有点狠啊,哎呀这小日子过得,难受啊。”
“南衙势要、商贾、缙绅、官吏,无不期盼着朕能再临南衙啊。”
朱祁钰负责搭台子,朝臣们负责唱戏,唱不好,就罢免,换个人。
显然李贤在南衙唱的角色,是白脸,从奏疏里看,已经到了人厌狗嫌的地步。
南直隶十四府,甚至连浙江、湖广等一些府,都受到了影响,纷纷痛骂李贤不做人。
朱祁钰将奏疏放下,其实这也算是一个大明官场的潜规则。
李贤不做人,那么谁能管李贤?
那自然是陛下了。
朱祁钰这个时候,下到申饬李贤的诏书,可以收获一大波的美名。
“朕当时说什么来着?让他跟着朕回来,他不肯,看看,先是中箭,现在又被痛骂,该呀。”朱祁钰放下了那本奏疏,直接扔到了垃圾那一个桶里。
有害垃圾。
“陛下不回一下吗?哪怕是安抚一下也好。”兴安有些奇怪的问道。
兴安的意思是,群臣无外乎是请陛下唱红脸,哪怕是训斥一番李贤,即便是不训斥,下旨安抚一下。
唱红脸的那个,哄孩子的那个,总是友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