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濙坐直了身子说道:“今日来,是要告知你,见陛下要行跪拜礼。”
胡濙为何要强调这件事?
永乐十六年,陈诚出嘉峪关,遍访葱岭以西二十七国,让他们遣使来明,共贺大明迁都。
永乐十九年一月二十二日,各国使臣进京朝贺文皇帝,结果帖木儿王国使者阿尔都沙以“我国无此风俗”之事,坚决不行跪礼,只行鞠躬礼。
因为在帖木儿王国的眼中,帖木儿王国是个和大明一样强盛的国家,要平等对待。
文皇帝不以为意,三月份展开大阅之后,文皇帝又在土木堡的行营接见了各国使节。
这次,帖木儿国的使臣阿尔都沙一进大营,立刻“叩首触地”,绝口不提,我国无此风俗这茬子事儿了。
文皇帝写了一封亲笔书信「愿两国臣民永享太平安乐之福」,随后大明就降低了帖木儿王国的朝贡规模,从三百人,直接降到了三十人。
胡濙提前和尼古劳兹说好,就是防止出现什么误判。
此时,罗马帝国已经不仅仅是亡国那么简单,到了文明最后消散的时刻。
大秦国也不复当初之规模,再守着所谓风俗,抱着过去的荣光,不就成了站着喝酒穿长衫的孔乙己了吗?
当今陛下的脾气不是很难猜,陛下压根就不喜欢人跪,但是不代表不跪,第一次见面,哐当一磕头,日后再见,就不用再大礼了。
尼古劳兹却不是很在意的说道:“到了一个地方,就遵从那里的风俗习惯,这在大明叫入乡随俗。”
“胡尚书,我们罗马的公主走过了沙漠、丘陵、山川、田野,是为了和亲,这件事应当如何去做呢?”
胡濙当然知道,那个带着帷帽的姑娘是大秦国的公主,而且应当不会难看,之后兴安作为花鸟使,也是要看一看,长得丑那自然入不得宫。
但是这件事的确是有点违背了礼法。
太宗文皇帝曾经纳过几个朝鲜的高丽姬,但是都是提前沟通,这大秦国直接把人送来了,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话分两头说,两国路途之遥远,一个来回至少就得两年,达成和亲的条件,再娶亲,这就四年了,孩子能能生仨了。
而且,大秦国的局势,太糟糕了,这次不送出来,下次还能不能送,就不知道了。
礼法岂是不便之物?
胡濙笑着说道:“你先不让她面圣,待到正使面圣,请到陛下旨意,再到会同馆宣旨便是。”
“但是陛下对域外女子一向不是很感兴趣,这件事能不能成,就不是我说了算了。”
往泰安宫里塞个人有多难?
除了那次选秀选了唐云燕和李惜儿以外,五年了,也就多了个陈婉娘。
还有一个疑似要入宫,但始终没有说法的冉思娘。
陛下对后宫是十分谨慎的,泰安宫水泼不进,滴水不漏。
胡濙没有自找麻烦,陛下对文臣从来都没有放松过一丝一毫的警惕。
尼古劳兹笑着说道:“胡尚书,我国风俗与大明风俗不同,我国风俗,女子也有继承皇位的权力。”
“也就是说,埃莱娜公主,也是继承人之一。”
胡濙对大明礼法极为精通,但是对域外礼法,就不是那么精通了。
他作为大明最懂礼法的人,立刻明白了,这叫做宣称权。
大明为何要捏着鼻子,承认了元朝的正朔地位,甚至给成吉思汗扣了个真人的名头?不就是为了这个宣称权吗?要知道当初大明可是红巾军起家,唱着红巾歌入的元大都,驱除鞑虏,复中华衣冠,可是长期口号。
若是大明哪一天要进攻泰西,那这就是最好的宣称权!
这怎么也要跟皇帝好好商量下,看能不能纳公主入宫中。
尤其是大秦国,也不是传承不过百年的撮尔小国,没有礼法,不懂规矩,这纳入宫中,将来皇子带着大军征战,以光复罗马为由,是个再正当不过的理由了。
胡濙心中思虑万千,却不动声色的说道:“我大明朝臣为陛下马首是瞻,全凭陛下心意。”
“陛下对贵国送来的文牍非常有兴趣,但是这翻译之事,却有点麻烦,不知道尼古劳兹正使,能不能教几个徒弟,学一学贵国文字?”
胡濙要尼古劳兹帮忙培养翻译人才,但是翻译之事,却由大明来做。
唐三藏取天竺取经,还得自己去,这直接送来了,这是天大的好事。
中原王朝从来不是故步自封,而是善于吸纳和融合外来文化。
这也是文明绵延的最大秘诀,维持中原王朝活力不可缺失手段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