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王杀驾很难,毕竟朱祁钰这行踪不定,身边还有三千训练有序的缇骑负责安保,等闲不会让人抵近射击。
不光是杨翰惊讶,随行的京军也是惊讶无比,他们看到了龙旗大纛,才知道一起来的船上,居然有陛下!
“先去白鹿洞书院把陆来宣给朕带来吧,朕要住他的甘棠别苑。”朱祁钰跺了跺脚,对着杨翰说道。
金溪陆氏在九江府的南门,有一处别苑,叫甘棠别苑,就在甘棠湖畔,整个甘棠湖都是陆氏的后花园。
湖中有一堤坝,名叫李公堤,将整个甘棠湖一分为二。
这别苑前身是景星书院,元初毁于战乱,而后金溪陆氏兴建成了自己家的别苑。
说到这甘棠湖、景星书院和李公堤,就不得不提到一个人物,江州刺史李渤。
唐长庆元年,李渤得罪了当朝宰相杜元颖,被贬到了江州做刺史。
那时候的九江府天灾频仍,百姓的生活困苦不堪,李渤便向朝廷上疏,奏免农户累年所欠税赋。
彼时还叫江州的九江府,南门湖水域广阔,行人过往极为不便,且年久淤塞,屡发水患。
李渤作为刺史,带人立斗门,蓄水势,以利民涉,最终将这淤塞湖泊整饬的风景如画。
而这景星书院,就是李渤当年所设。
景星见[xiàn],黄龙下,凤凰至,醴泉出,嘉谷生,河不满溢,海不波涌。
贯穿整个甘棠湖的李公堤上,栽的都是梧桐,已至深秋,枝头仍有苍翠,树荫如盖,堤坝路上满是落叶,随风起舞,宛如黄衣少女腰间一根翡翠的腰带,风景如画。
朱祁钰的车驾缓缓向着甘棠别苑而去。
此时的甘棠别苑的陆氏子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缇骑、京军给围住了大门。
朱祁钰看了一眼种满了梨树的别苑,开口说道:“抄家吧,打扫干净了,朕今晚驻跸此处。”
朱祁钰就像是个山寨里的大当家一样,而缇骑们就像是流匪一样冲进了甘棠别苑,一时间鸡飞狗跳。
顶多半个多时辰,皇帝便伸了个懒腰,下了车驾向着别苑而去。
兴安洗好了梨子,递给了陛下俯首说道:“陛下,金溪蜜梨,果肉细嫩,质地松脆、爽口无渣,陛下来的正是时候,这蜜梨刚刚摘下,个个饱满。”
朱祁钰拿起一个用力的咬了一块,不住的点头说道:“好吃,给冉宁妃和高婕妤送去些,一起尝尝,还有于少保那边也要送去一点。”
“是。”兴安俯首领命。
朱祁钰漫步在这甘棠别苑内,笑着说道:“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这梨子果然甘甜。”
朱祁钰念的这三句,是诗经里的《召南·甘棠》,用甘棠比作‘有惠政于民’的西周召伯。
为了纪念江州刺史李渤‘有惠政于民’,所以将南门湖改名为了甘棠湖,一直从唐延续至今。
甘棠别苑种满了棠梨,朱祁钰现在啃得这个,是金溪蜜梨。
得到了消息的江西左布政姚龙,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甘棠别苑,见到陛下就是一个滑跪,三拜五叩,大声的说道:“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臣见驾来迟,未能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不是谁都是徐有贞,能耽误两个月不见驾,还能被陛下原谅的。
当然徐有贞拿出了一份长江百桥的奏疏来,也是陛下选择原谅他的理由。
朱祁钰乐呵呵的说道:“姚方伯免礼,朕来的匆忙,不知者无罪,来,吃个梨,个大汁水多,还甜。”
“谢陛下隆恩。”姚龙长松了口气,陛下对他很是客气,和传闻中的性情喜怒无常,不好相处,相差甚远。
姚龙拿着梨子,这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吃是失仪,不吃则是违抗皇命,他接受的教育里,没有教他怎么在陛下面前优雅的吃东西。
朱祁钰笑着说道:“姚方伯啊,无须紧张,这又不是在奉天殿,私下奏对,不必过于拘束。”
“召伯有惠政于民,被人用甘棠纪念了三千余年,这江州刺史李渤有惠政于民,被百姓们用李公提纪念了六百余年。”
“姚方伯,亦有惠政于民,朕以为日后百姓们也会为姚方伯立个碑,久久纪念。”
好名声都被姚龙给占了,那坏名声呢?
朱祁钰继续说道:“朕听闻,江西地面,号称十八宗族,朕今天就要看看,这十八宗族有多硬。”
“宗族势强,姚方伯独木难支,就安心安土牧民,教谕百姓,这宗族的事儿,朕来做便是。”
分工明确,既然姚龙擅长理政,那就好好理政便是,这吃大户的事儿,他来做。
朱祁钰都到了,这骂名自然不由姚龙自己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