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濙斟酌了片刻,组织好了语言才开口说道:「若是臣来办这件事,决计不会如此做,萧晅办得还是略显粗糙了些,功败垂成。」
「因为臣比旁人更清楚,陛下与襄王殿下不止亲亲之谊,离间陛下不应从燕王事儿入手,更不应该从郑王入手,而是从襄王的儿子入手。」
「嗯?」朱祁钰打了个激灵,猛地坐直了身子,看着胡濙问道:「胡尚书细细讲讲?」
胡濙微眯着眼说道:「萧晅此番作为到底是有些本末倒置了,要离间陛下和殿下才是主要目的,可是这做着做着,就背离了初衷,想要更多。」
「郑王殿下是襄王殿下的二哥,但说到底自宣德年间各自就藩之后,这往来就少之又少,这感情深厚与否,就藩了,也就分家了。」
「殿下悲愤归悲愤,可是还能找人报仇泄愤。」
「可是襄王的儿子那就不同了,最好是王世子,若是逼得襄王逼自己的儿子体面。」
「那陛下就是想用襄王,也要心里翻嘀咕,这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那就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果然是胡尚书啊!」朱祁钰听完之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皇帝只感觉后怕,论阴狠,即便是如同萧晅这等从官僚这个人精窝里,爬到了正二品位置的政治怪物,还是比胡濙差了那么一些。
胡濙这阴毒的劲儿,得亏没使坏,要不这景泰年间,决计不会现在这番模样。
胡濙依旧不肯罢休,陛下就是再信任他,他也要洗脱自己的嫌疑,他不求别的,只求不要走到晚节不保的地步。
胡濙死后要埋在金山陵园的,不能王直埋进去了,他却没有资格配享皇陵。
胡濙继续说道:「陛下,襄王殿下训子有方,襄王世子素有贤名,可也不是没有弱点的。」
「这襄王世子养了一房小妾,还有一个儿子,就在城西定西候街起司胡同,好像是第七个门。」
「嗯?!」朱祁钰瞪大了眼睛,眉头紧蹙的说道:「确有其事?」
「确有其事。」胡濙十分笃定的说道:「襄王世子做的隐蔽,连襄王殿下都不知道,可是臣却是知道的,臣知道,那就代表着有旁人也知道。」
「胡尚书是怎么知道的?」朱祁钰有些好奇,既然问,那就打破砂锅问到底。
胡濙解释道:「京师里有不少走街串巷的三姑六婆,臣喜欢医术,这些三姑六婆四处接生,消息自然灵通些,臣以前倒是教过一些个三姑六婆一些医术,臣便是知道了。」
「这三姑六婆知道了,那不是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吗?怎么会如此机密?」朱祁钰略微有些想不通,这件事风闻言事的锦衣卫和番子们,都没有奏禀过。
事涉大明亲王,而且是嫡皇叔襄王之事,锦衣卫真的探听到了绝对不会错漏上报。
胡濙想了想解释道:「陛下,人生百态,猫有猫道,鼠有鼠道,道不同便不相为
谋,三姑六婆的确喜欢四处宣扬他人家事,进而招致反感,但是对于一些机密之事,她们反而会守口如瓶,把秘密烂在肚子里。」
「因为有些事,一旦开口,那遭殃的不是她一个人,有些人她们招惹不起的。」
「只需要拿住了这个小妾,拿住了小妾生的儿子,那就够了,从襄王府出去的盟书,和从郑王府出去的盟书又大不同,这案子办下来,襄王殿下百口莫辩。」
胡濙总是知道很多很多的秘密,这和他这个人的性格有关,总要知道些机密,才能自保,才能在朝堂上屹立不倒五十年。
朱祁钰沉默了片刻摇头说道:「襄王世子朕见过,不是个是非不分,轻重不明之人,拿了小妾和小妾所出的儿子,不是什么好办法。」
「陛下,此言差矣。」胡濙满是感慨的说道:「色字头上一把刀,难道陛下以为拿了这小妾和这孩子,是说直接扣押,威胁?非也,这么办,不斯文,很粗糙。」
「找人在这小妾耳边念叨,潜移默化,悼念襄王功德,而后让小妾再跟王世子念叨,潜移默化,虽然日久,可得奇效也。」
「啊这…」朱祁钰直接被沉默了,哑口无言。
和胡濙这一整套连环计比起来,萧晅做的可不就是显得有些粗糙了吗?不是有些,实在是太粗糙了!
粗糙到连皇帝都察觉到了阴谋。
「得亏胡尚书不与朕为敌,要是胡尚书给朕下套,那朕和襄王,这是一个也落不到好去。」朱祁钰只能感慨的说道。
他的判断是对的!胡濙真的跟他玩阴谋诡计,他真的不会发觉,只会事后懊恼。
「臣是谄臣,无德尚书做了五十年的谄臣,安敢以下犯上?」胡濙倒是满不在意的开着玩笑,他到现在依旧背着谄臣的名号,历史大约也会给胡濙一个谄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