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于谦从来没有就府库这件事上奏过一二。
于谦之所以不说,完全是这烂摊子,就是个无解的难题,若是有办法,于谦早就摆到台面上分说此事了。
沈翼说的不可计量,可不是糊弄皇帝,更不是能力不够他搞不清楚,他能弄得清楚,他在说,这府库的亏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若是朝廷或者内帑补这个亏空,那压根就补不上。
「这府库挪用由来已久,也不见得是眼下欠下的账,完全是一笔烂账,这到地方的朝廷命官们,一看这府库这般模样,便只能前任怎么干,自己怎么干了,萧规曹随了。」胡濙对为官之道四个字极为精通,这账不见得是景泰年间欠的,指不定烂账烂到了什么时候,查不清楚。
这拆东墙补西墙,拆拆补补,这亏空便越来越大,最终便成了眼下的局面。
「常平仓还好,是朝廷管束,再加上之前就曾稽查过,这府库,则是全烂了。」沈翼补充说明了情况,常平仓是赈灾的粮仓,也是平抑粮价的粮仓,是大明条条块块,条条的具体体现,从管理到任事,都归户部管,情况要好很多,有的虽然有账对不上,但还是说得过去,可是这府库的亏空,便说不过去了。
朱祁钰坐直了身子,两手摊开说道:「十年寒窗苦,金榜题名天下闻,奔着治国安天下信念上路的进士们,拿着朝廷给的印绶火牌履任地方,一到地方,自然是想站着把这个官儿给做了,可是这乱七八糟的事儿,便逐渐把意气风发给磨的圆滑了,这吏治就这样变得困难重重。」
你想升迁,你就得听话,否则就跟长宁县令一样,你不听话,朝廷考成你的时候,势要豪右们就会让你见识下这花儿为何这般红,这是常平仓、府库,其他政务也是同理,比如巡河、比如军备、比如劝农桑、比如丁课两赋等等等。
这权力的游戏,就是如此这般的无情。
朱祁钰对这府库亏空有良策吗?同样没有,这笔烂账理清楚容易,可是要解决,难于上青天。
「难,都难,大家,都勉为其难吧。」朱祁钰揉着眉心,颇有些感触的拿起了沈翼的那本奏疏说道:「朕,知道了。」
「臣等告退。」胡濙和沈翼见礼离开了讲武堂聚贤阁。
一出门,沈翼便赶忙说道:「胡少师,沈某今天这奏疏,是不是不该上啊?是不是把天
给捅咕了一个大窟窿出来?」
沈翼是真的拿不准,他也是听胡淡说起,才知道于谦之前就清楚,才知道这事儿于谦兜着不说,他这说出来,不就是捅娄子吗?
而且眼下于谦不在京师,陛下要是发起火来,谁去劝仁恕?
胡濙反而满脸慈善的笑容,胡淡是长辈,沈翼出生的时候,胡淡都是礼部侍郎了,胡濙笑着说道:「景泰年间,无话不说,没什么不能说的,又不是在廷议,又不是在朝议,你要是在朝议上提出来,才是逼着陛下解决此事,失了恭顺之心,这讲武堂聚贤阁里说出来,就是和陛下沟通一二。」
「捅娄子?你忘了咱大明朝陛下才是户部尚书?你不说,你就以为陛下不知道了吗?」
「陛下为何刚才执意让我留下来,有些话,陛下不方便说,便让我说出来,这事儿要能解决,陛下的性子,早就办了,还等你说出来吗?」
「不用患得患失,做好自己的事儿便是。」
胡濙看沈翼一脸迷惑,索性把话说明白了,省的沈翼误会他的意思。
「谢胡少师教诲。」沈翼这才恍然大悟,赶忙道谢。
朱祁钰的确是知道府库亏空的事儿,而且看沈翼为难的样子,也多少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正如胡濙所言,有些话,他这个皇帝不能说,就得臣子开口,朱祁钰老是说姚夔不如胡淡好用,今天换成了姚夔,姚夔并不知道如何处置,甚至都不清楚皇帝为何强留他。
至于府库亏空之事,这种事古今都不稀奇,乾隆朝的两淮提引案不提,就后世独山县衙门搞出那四百亿的楼,不就是在平账吗?指不定多少账在那个烂尾楼里平了账,一个县衙倒霉,好过所有人一起倒霉不是?
随着时间的发展,一个组织的庞大、冗员导致必然的僵化、腐败等等问题,有些能够梳理也必须整治,有些朱祁钰也无能为力,最终只能以一句朕知道了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