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葱岭以东,流沙以西,乃大月氏雄踞之地。大月氏国据说位于那密水和妫水一带,越过葱岭,途径西域,贸易十分繁华。大月氏国国主与我朝帝君素有往来,当今圣上夺位时,亦多曾得其鼎力相助。”
“出了玉门关后,大军第一处到达的是蒲类海。蒲类水域浩瀚汪洋,绵延足有八百余里……”
陈景明搁下茶盏,口若悬河。这些资料都是他翻遍了寺内藏书,又经他自个儿反复勘误得出的,再不能有错处。——倘若真有错,那也是光帝年间到现在隔了三十余年都没人再去西域勘验过舆图,须扼腕叹息。
姬央缓缓地吹开茶面,耳内听这少年人滔滔不绝,起先不以为意,到后来却心底剧震。他从十七岁至今,每年都咬牙切齿地恨着当今永安帝,也恨着程怀璟。对于死了的八皇子秦阆,他十年念念不忘。
他竟忘了,最初……在最初的最初,在还没遇见秦阆之前,他跪坐于家族一众长者前,曾脆声道,我愿为栋梁材,我誓要做那庙堂器。
五岁的孩童,一鸣惊人。
家族送他入宫,与八皇子秦阆做了伴当。朱红色高墙围筑,他渐渐忘却最初的最初,他只是想要一份荣耀。
家国河山,士之终谋。
“寒君,”姬央开口打断陈景明的时候,右手已经抖的不像样子,几乎端不起一杯清茶。“不如你出仕吧!倘若明年春闱依然不曾变,我保举你出仕!我南阳郡姬氏乃当地郡望,朝堂上多有出自我姬家赤舄堂的。那些个长安子弟,若无人肯举荐你,我姬家举荐你!”
姬央弃了“贫僧”,恢复了昔日世家子的口吻。
陈景明抬起眼,大感意外。“法师?”
姬央俊美的眉目一瞬间又似染了红尘色,下颌微微抬起,细长眼内有明光流淌,似笑,又似要哭。“啊,我愿举荐你。只是有件事你须先与我交代清楚。”
陈景明倾身。“何事?”
“寒君你关心西域战事,究竟是为了家国呢,还是……仅仅因为这次去西域平叛的是平乐侯?”